天刚亮,工匠们扛着工具往西段城墙走。雪斋已经站在脚手架旁,手里拿着铁尺,正在量一段旧墙的厚度。他蹲下身,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画出加高后的女墙轮廓,又标出箭孔的位置。
“每丈三眼,错开排。”他把木板递给领班,“五尺高,夯土夹石,今天就开始拆旧砖。”
领班皱眉:“大人,这样工期得拖两个月。现在北风紧,民夫怕是撑不住。”
雪斋没答话,从怀里掏出税册副本,翻开一页递过去:“三百六十七两八钱,全是从互市收来的。这笔钱不修城,难道发赏?”
他指着远处关卡方向:“昨天有商队牛车翻在弯道,压伤两人。货堵了半日才清完。城不固,路不通,税再高也没用。”
工匠低头看册子,手指划过银钱数目,没再说话。
雪斋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我知道你们嫌麻烦。可打仗不是比谁刀快,是比谁能撑到最后。墙矮一寸,敌人就早一刻爬上来。”
他转身朝城门走去,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清晰可闻。身后几个年轻工匠互相看了一眼,动手拆起了旧砖。
到了城门口,雪斋让人铺开一张旧地图,压在石台上用四枚铁钉固定。图上墨线模糊,但他手指从主城一路划到北陆互市关卡,划出一条直线。
“旧路绕山三道弯,车马难行。新道取直,穿稻谷原而过。”他说,“桥必须宽一丈二尺,能并行三辆马车。”
旁边老工匠摇头:“填河架桥,工料从哪来?锻冶坊的余铁都用来造炮座了。”
“桥基用条石,桥面铺碎石混石灰。”雪斋说,“缺的材料,从存款里支。账房今日立簿,每日公示用料和工钱,谁贪一文,砍一只手。”
他看向人群:“我要的不是省事,是要十年内不用重修。你们觉得难,是因为只看到眼前一堵墙、一条路。我看到的是三年后运粮的车队、逃难的百姓、还有打过来的敌军。”
没人再开口。
雪斋对随行文书点头:“写下来,道路编号‘甲一’,桥名暂定‘通商’。明日开工,先测地基。”
正说着,城下传来脚步声。百多人提着锄头、扁担走上城坡,领头是个白发老农,跪在地上。
“大人修城护我们,我们也想出份力!”老人声音发颤,“不要工钱,一顿饭就行!”
身后众人齐声喊:“不要工钱!”
雪斋快步上前,亲自扶起老人。他看着周围一张张脸,有年轻人,也有妇女抱着孩子。
“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他说,“但税是我收的,工就得我付钱。今天我收你不要的钱,明天别人就会问——为什么他们不用出力?”
他提高声音:“从此往后,凡入工者,日发铜钱八十枚,早晚各一顿粟饭炖菜。受伤治病,费用全免。账房现在就开始登记名字。”
人群安静下来。
一个中年汉子举手:“真给钱?不是说好听的?”
“钱已经在库房备好。”雪斋说,“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查。”
片刻沉默后,有人开始排队。账房搬来桌子,打开名册。工匠头目拿出发工牌,按顺序发放。
雪斋站在一旁看着,见一个少年踮脚递上名字,瘦胳膊冻得发红。他脱下外袍递给身边亲卫:“给他披上。”
亲卫愣住:“您不冷?”
“我穿两层。”雪斋说,“让他别病倒,明天还能来干活。”
太阳升到半空时,城墙段已拆出一段缺口。新砖由驴车运到脚手架边,工人轮流搬运。有人喊号子,声音整齐有力。
雪斋走到新绘的道路图前,用小锤敲下第五枚铁钉,标记桥位。千代从侧门进来,低声报告:“忍者盯住樱庭旧宅,昨夜有人翻墙,已被控制。”
“不急审。”雪斋说,“等桥基挖到两丈深再说。”
千代欲言又止:“百姓都在传您拒收无偿劳役的事。”
“让他们传。”雪斋盯着图纸,“制度比名声重要。今天我欠他们一句谢,明天就能换一万条命。”
她点头退下。
中午饭时,工棚里摆满木碗。粟米饭堆得冒尖,每人一碗炖白菜,油花浮在汤面。雪斋端着碗坐在角落,和几个年轻工匠一起吃。
“大人真不吃肉?”一人问。
“吃了。”雪斋指碗底,“这里有肥油渣。”
众人笑起来。有个小伙差点呛着。
饭后,第一批石料运到。雪斋亲自检查条石尺寸,发现两块偏薄,当场退回。
“桥基不能将就。”他对监工说,“差一寸,将来就可能塌一角。”
下午,稻谷原那边开始清地。农民主动让出两亩田,说是祖坟不在正中间,可以迁。雪斋让人记下名字,说完工后加倍补偿。
城门口,道路规划图被重新描了一遍,挂在公告栏。有人围着看,指指点点。
“真的要修这么宽?”
“听说能跑三辆车。”
“那以后赶集可方便了。”
雪斋站在图旁,听见了没回头。他正看着西城墙的方向,第一块新砖已经被抬上脚手架。
傍晚前,账房送来首日开支清单:工钱支出铜钱三千二百枚,饭食耗米四斗,伤药用了三包止血散。
雪斋签字后说:“明天加两个医者驻工棚。”
他走出几步,忽然停下:“再去买二十床厚毯,夜里盖在未凝固的桥基上,别让霜冻裂了。”
天色渐暗,城楼点亮灯火。工匠陆续收工,排队领钱。那个少年拿到铜板,对着光看了很久,才小心塞进贴身布袋。
雪斋仍站在石台边,手扶刀柄。地图上的铁钉闪着微光,像一串沉默的承诺。
远处,夯土的声音还在继续。一筐新土倒进基坑,几把铁锹同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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