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业的目光,穿过客厅里那些虚伪的欢笑、精致的礼服和漂浮的雪茄烟雾,与沈婉晴的视线牢牢地锁在了一起。
在上一章(第009章)中,他刚刚结束了与她岳父沈明哲的谈话。那是一场“善意”的政治劝降,沈明哲要求他为了“安稳”和爱情,放弃理想。
而此刻,这位谈话中的“女主角”,正安静地站在那里。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他投来怜悯或嘲弄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平静,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审视和……理解。
林建业的心脏,那颗在楚天雄的教导和沈明哲的劝说下,已经被迫层层包裹上“冰冷”和“伪装”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他端起一杯侍者托盘上的清水,迈开脚步,穿过人群,向她走去。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在自动退去。那些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那些关于“海军预算”和“疯子少校”的讨论,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晚上好,婉晴小姐。”他走到她面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符合一个“被击垮者”的身份——疲惫、空洞,但又不失礼貌。
“晚上好,林少校。”沈婉晴微微颔首,她的声音清冷如水,像今晚的月色,“你看起来……很累。”
“是的。”林建业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北境的风沙,加上统帅部的‘关怀’,确实让人精疲力尽。我想,我大概是‘病’了。”
他重复着在楼下对付那个财政部官员的说辞。这是他“低处政治”的伪装。
沈婉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她那双聪慧敏锐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他精心构建的面具。
“这里的空气太闷了。”她忽然开口,目光转向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我父亲的书房总是烟味太重。介意陪我出去走走吗,少校?也许……外面的冷空气,能让‘病人’感觉好受一些。”
她看穿了。她知道他刚刚去过书房。
“我的荣幸。”林建业的心跳微微加速。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客厅的边缘,走出了那扇玻璃门。
晚秋的凉意扑面而来。花园里的空气清新而湿润,与室内那股混合着香水和雪茄的浊气截然不同。宴会的喧闹声被隔绝在身后,只剩下远处隐约的管弦乐和虫鸣。
两人沿着石子小路,走到了阳台的阴影下。
“你父亲……很担心你。”林建业率先开口,试图继续扮演那个“顺从”的角色,“他刚才和我谈了。他希望我……好好‘休养’。”
“我父亲总是担心得太多。”沈婉晴靠在冰冷的大理石栏杆上,“他担心他的官位,担心家族的体面,担心帝国的‘秩序’。当然,他也担心我。”
“他是个好父亲。”林建业低声说。
“是的,他是个好父亲。”沈婉晴转过头,月光照亮了她白皙的侧脸和金丝眼镜的边缘,“所以,你真的‘明白’他说的了吗?你真的打算……去那个废料堆里‘休养’吗?”
林建业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问题,和他父亲的“劝降”截然不同。这不是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质问”。
他沉默了。他那副“疲惫”的面具,在这双清澈的眼眸前,似乎有些戴不住了。
“你应该‘休养’。”沈婉晴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应该忘了那些‘异端’理论,忘了北境的三千亡魂。你应该像楼下那些人一样,谈论海军的预算,赞美博格大公的‘秩序’,然后等风头过去,娶我,在后勤部管管军需。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
她的话语,每一个词,都和他岳父沈明哲在书房里说的一模一样。
但她的语气……
林建业猛地抬头。他从她那清冷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剧烈的“颤抖”。
她不是在“劝”他。
她是在“试探”他。她在用这种方式,逼迫他撕下伪装!
林建业看着她。这是他返回帝都后,在统帅部、在导师的宅邸、在沈明哲的书房之后,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式和他对话。
“如果我说……是呢?”林建业的声音沙哑,“如果我说,我累了,我放弃了呢?这不正是你们……所有人,都希望的结局吗?”
沈婉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抓紧了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如果真是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低沉下去,“那你就不是‘疯子’,你是个‘懦夫’。而我沈婉晴,绝不会嫁给一个懦夫。”
林建业僵在了原地。
“你知道吗,建业。”沈婉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历史学者的空灵,“我这几天,一直在看黑石山隘口的战报,也翻阅了帝国近五十年的边境冲突史。”
“我看到的,和你一样。那不是‘意外’,那是‘必然’。”
“帝国的‘秩序’已经僵化了。我父亲和楼下那些人,他们不是在维护‘秩序’,他们是在维护一座‘精美的坟墓’。”
她猛地转过身,勇敢地直视着林建业的眼睛,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泪光,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火焰。
“他们在楼下嘲笑你,说你是‘疯子’。我父亲在楼上劝你,说你是‘冲动’。”
“但是,建业,”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情,“我知道,你不是‘疯子’,也不是‘冲动’。”
“你只是……在帝都所有沉睡的人群中,第一个醒了!”
林建业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冰冷,所有的“低处政治”,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没想到,那个看穿他所有伪装、理解他所有痛苦、认同他所有“异端”理想的人,不是导师楚天雄,不是战友祝云山,而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研究历史的女子。
“婉晴,你……”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父亲劝你为了我而‘放弃’。”沈婉晴上前一步,无视了两人之间尚未明确的关系,轻轻握住了林建业那只因愤怒和压抑而冰冷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而坚定。
“但我请求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不要放弃。”
“去那个‘废料堆’吧。”
“去‘休养’,去‘沉淀’,去‘扮猪吃虎’。”
“去把你父亲那份尘封的《构想》,变成真正的钢铁。无论需要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
她踮起脚尖,用她温热的手,轻轻抚平了林建业紧锁的眉头。
“我会在帝都……等你回来。带着你的钢铁洪流,碾碎这一切的‘安稳’和‘秩序’。”
林建业看着她。
统帅部的羞辱,博格的“忠告”,沈明哲的“劝降”……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冰冷枷锁,在这一刻,被她眼中那灼热的光芒,彻底熔化了。
他那颗被政治淬火得冰冷的心脏,重新注入了最炽热的血液。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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