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铁砧巷,万籁俱寂。
祝云山坐在黑暗的公寓中,手指依旧保持着握笔的姿势。煤油灯的青烟散去,房间里只剩下冰冷的黑暗和劣质煤炭残留的硫磺味。
他那张在第012章中因“痴迷”而涨红的脸,此刻在黑暗中恢复了苍白。他那副厚厚的眼镜,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帝都工业区永不熄灭的暗红色天光。
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痴人”?为什么会如此憎恨“蒸汽”,如此狂热地信仰“内燃机”?
因为他,就是从“蒸汽”的地狱中爬出来的。
祝云山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
他不是帝都人。他出生在帝国南方的重工业城市“熔炉城”。他的父亲,不是工程师,也不是学者。
他父亲是帝国第三钢铁厂的一名“蒸汽锅炉维护工”。
在祝云山的童年记忆里,父亲永远是一身被油污和煤灰浸透的蓝色工装。他身上总带着一股炽热、潮湿、混杂着金属锈蚀味的“蒸汽”气息。
那时的祝云山,和所有“熔炉城”的孩子一样,崇拜着“蒸汽”。
他会扒在工厂的围栏上,仰望着那些如同巨兽般喷吐着白烟的烟囱。他父亲会自豪地告诉他:“儿子,看到没?那就是帝国的力量!是‘蒸汽’在推动着战列舰,在碾压着敌人的防线!”
直到他七岁那年冬天。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清晨。第三钢铁厂的b号高炉,因为一个“标准件”的弹簧式泄压阀,和他在第011章中校对的图纸一模一样,在低温下被冻住而失灵。
高压蒸汽瞬间冲破了老化的管路。
祝云山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他没有听到爆炸,只听到了那声刺破天际、如同巨龙哀嚎般的蒸汽泄露声。他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滚烫、甜腻的“蒸汽”味道。
他父亲没能回来。
救援队只带回了半截被高温蒸汽“蒸熟”的、已经无法辨认的工装。
从那天起,祝云山对“蒸汽”的崇拜,就变成了刻骨铭心的憎恨。
他憎恨它的臃肿,憎恨它的高压,憎恨它那套复杂、低效、却又极其脆弱的管路系统。在他看来,那不是“帝国的力量”,那是一头头被锁在钢铁牢笼里、随时准备噬人的失控巨兽。
他发疯一样地学习。他要搞懂这头怪物。
他靠着抚恤金和奖学金,以“熔炉城”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帝都皇家工程学院。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主流”的世界。
那些和他同龄的、来自帝都的“学者大道”的同学们,穿着干净的制服,讨论着凯勒教授的“要塞美学”,赞美着“蒸汽”的磅礴与威严。
他们称祝云山为“熔炉城来的煤灰”。
祝云山不屑与他们争辩。他一头扎进了学院的图书馆,试图寻找一种能“替代”蒸汽的技术。
他找到了。
在图书馆最底层的“禁书区”——那里堆放着所有“非主流”和“被淘汰”的理论——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来自共同体的、五十年前的《内燃机原理与实践民用版》。
那本书,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没有锅炉,没有管路,没有庞大的传动轴。
只有汽缸、活塞、燃油,和一次次精准、高效、美妙绝伦的“爆炸”!
他像是被神启一般,瞬间就理解了这种技术的伟大。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是可控的、紧凑的、被束缚在汽缸内的“雷电”!
他成了学院里的“异端”。当所有同学都在争抢凯勒教授的“蒸汽动力学”课程时,他却在自己的宿舍里,偷偷地用黄铜和废铁,制造着自己第一台简陋的、单缸的“内燃机”模型。
他因此受到了处分,几乎被开除。
是他的导师,那位同样对“内燃机”着迷的老教授,保下了他。
“祝云山,”导师在退休前,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了他装备总局的推荐信,“你是我见过最纯粹的天才。但你这股‘痴劲’,会毁了你。”
“去装备总局吧。”导师叹了口气,“去b栋三楼,坐那张‘冷板凳’。凯勒教授和他的门徒们会把你当成‘垃圾’。”
“……但是,只有在‘垃圾堆’里,你才能接触到那些‘报废’的、来自全世界的‘垃圾’。包括……共同体的‘拖拉机’。”
“去吧,孩子。去那里,把你理论上的‘雷电’,变成真正的‘钢铁’。但要记住,在它能真正轰鸣之前,学会闭嘴。”
祝云山低头,在黑暗中抚摸着自己那本写满了公式的笔记。
他一直牢记着导师的教导。
他在“冷板凳”上坐了三年。他分析了上千份“报废”图纸。他忍受了三年的嘲讽和鄙夷。
直到三天前,林建业的出现,以及那台黑石山隘口的V8发动机。
那不是“图纸”,那是“圣物”!
林建业,那个在统帅部咆哮的“疯子”,那个在沈家晚宴上忍辱负重的“异端”,是全帝国唯一一个,能看懂他“痴迷”的人。
祝云山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拿起那杯早已冰凉的冷水。
他不是在为“技术”而战。
他是在为那个七岁时,死于“蒸汽”的父亲而战。
他要用“内燃机”的轰鸣,去碾碎这个由“蒸汽贵族”们建立的、臃肿而低效的旧世界。
他就是“内燃机”的痴人,更是它的“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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