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坞的微风似乎都凝滞了，小院内的空气因泽异那句不顾一切的恳求而变得沉重。
郗?翠绿色的眼眸中挣扎之色更浓，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竹制的桌面，目光在那枚莹白的玉简和泽异坚毅的面容之间来回扫视。
良久，她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被触动后的决断。
“罢了……”她抬起眼，直视泽异，“看在这玉简的份上，也看在你这份决心的份上……我确实知道一个方法，或许能让你摆脱龙族枷锁，恢复部分法力。”
泽异的心脏猛地一跳，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句话撕开了一道口子，他强压下激动，凝神静听。连他身后一直如同冰雕般的夕颜，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
“但是，”郗?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严肃，翠眸中闪烁着警告的光芒，“此法凶险异常，近乎逆天改命！你需听清楚，它有三大致命缺陷，以及，两个微不足道的优点。”
“请前辈明示！”泽异沉声道。
“缺点一，寻药困难。”郗?竖起一根手指，“此法名为‘融灵溯脉散’，所需药材无一不是世间罕见、乃至早已绝迹之物。寻常的千年雪莲、万年灵芝在我这青芷坞不过是寻常杂草，但其中两味主药，需要你们自己去寻。”
“缺点二，随时会死。”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冰冷，“即便凑齐药材，炼制过程也极其凶险，药力霸道无比，旨在强行撕裂并重塑你受困的龙魂与血脉连接。过程中，稍有差池，或是你意志稍有松懈，便是龙魂崩碎，身死道消之局。成功率，不足三成。”
“缺点三，会被反噬。”第三根手指竖起，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即便侥幸成功，你也将永远背负此法的代价。龙族血脉会变得不再纯粹，你将时常承受‘龙魂灼烧’之苦，如同置身炼狱，且修为永无可能再回巅峰，止步于你原有法力的一半。并且，此法有违天道，日后你的雷劫会比寻常龙族凶猛数倍。”
每说一个缺点，泽异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但他挺直的脊梁却没有丝毫弯曲，眼神依旧坚定。
郗?看着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至于优点嘛……其一，若你成功，你的龙魂韧性与对力量的掌控，将在龙族中进步颇多，远超同阶。其二，你将彻底打破龙族不得离境的诅咒，可在神、魔、妖、鬼四界以及凡间，行动自如，再无束缚。”
行动自如！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泽异心中炸响。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为了这个，为了能真正站在沈青瑶身边，为她遮风挡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以孱弱的灵魂之体，躲在暗处筹谋——再大的风险，他也愿意承担！
“前辈，无论多么凶险，晚辈心意已决！”泽异的声音斩钉截铁，“请告知那两味主药为何，晚辈纵使踏遍四界，也必将它们寻来！”
郗?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选择。她不再劝阻，直接说道：“我这里的珍稀药材，可以供你使用，但不能白用。你需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前辈请讲。”
“第一，炼药需要至阳至刚的龙族精血为引，届时，需你提供心头精血三滴。”
心头精血，关乎本源，损失一滴已是重伤，三滴……代价不可谓不重。但泽异毫不犹豫：“可以。”
“第二，”郗?的目光扫过这片生机盎然的仙境，“待你解决完自身的纠纷，必须回到青芷坞，为我打理药园百年，以偿药资。”
百年光阴，对于寿命悠长的龙族而言，虽不算太长，但亦是一段不短的囚困。然而，与获得的自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晚辈答应！”泽异再次应承。
见他应得爽快，郗?脸色稍霁，这才说出了那两味关键主药：“第一味，名为 ‘幻梦幽昙’ 。此花非实物，乃是九尾妖狐以自身妖力与梦境之力凝结而成的精华。九尾妖狐小钰乃是妖族九极妖圣之一，法力高深莫测，性情更是乖张不羁，从不被世俗规矩束缚。近千年来，她踪迹飘忽，隐世不出，几乎无人知晓其所在。想从她手中得到‘幻梦幽昙’，难如登天。”
九尾狐妖小钰！泽异心中凛然。
妖族三位妖圣，皆是站在四界顶端的存在，其实力堪比神尊魔尊。与这等存在打交道，绝非易事。
“第二味，”郗?继续说道，“名为 ‘龙骨星蕨’ 。此物并非真正龙族骨骼所生，而是形似微型龙骨，通体呈暗金色，叶片上有点点星斑，只生长于极阴极寒、且陨落过强大星辰的绝险之地。据我所知，在鬼族与人界交界处的 ‘寂灭深渊’ 之底，或有踪迹。那深渊深不见底，阴煞之气浓郁，能侵蚀神魂，更有无数因阴气而生的诡异魔物盘踞，凶险万分。”
幻梦幽昙，龙骨星蕨。一个需要面对喜怒无常的绝世妖圣，一个需要深入九死一生的绝险深渊。
希望就在眼前，但道路却布满刀山火海。
泽异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权衡。寻找小钰，需要机缘和智慧，强求不得；而寂灭深渊，则是实打实的实力与运气的考验。
他看了一眼身旁始终沉默的夕颜，心中有了决断。
“前辈，既然如此，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泽异对郗?说道，“我去寻找九尾天妖小钰，求取‘幻梦幽昙’。夕颜，”他转向少女，“劳烦你前往寂灭深渊，探寻‘龙骨星蕨’的踪迹。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即刻退回，我们再想他法。”
夕颜抬起灰色的眼眸，看了泽异一眼，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是。”
分头行动，是目前最有效率的方案。泽异身为龙族，即便只剩一成法力，面对莫测的九尾狐，或许比深入险地更有优势；而夕颜身为人类，不受某些阴煞之气克制，且身手诡秘莫测，去寂灭深渊或许能发挥奇效。
郗?对于他们的安排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随你们。药材备齐之前，莫要再来扰我清净。”她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去吧，记住你们答应我的条件。”
说完，她不再理会二人，提起桌上的竹篮，转身走向那间安静的茅草屋，身影消失在门后。
泽异与夕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意。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开了这片宛如仙境的青芷坞。
踏出那层无形的屏障，外界的雾气再次笼罩而来。泽异停下脚步，对夕颜沉声道：“一切小心。”
夕颜点了点头，身影一晃，便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浓雾与山林之中，朝着鬼族与人界交界的方向而去，干脆得没有一丝留恋。
泽异则深吸了一口带着山林湿气的空气，抬头望向西方那无尽的天际。九尾天妖小钰……他该去往何处，寻找这位踪迹缥缈的绝世妖圣呢？
前路茫茫，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未曾有丝毫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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