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的冬天,延安的黄土高原被一层硬邦邦的白霜覆盖,北风如同刀子般在沟壑间穿梭。然而,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深处,一股滚烫的、名为希望的热流正在悄然涌动,对抗着严酷的寒意。
陈锐站在一幅巨大的、绘制在粗糙麻布上的中国地图前,眉头紧锁。地图上,代表日军的黑色箭头已然刺入华北,代表着各种势力的色块犬牙交错。他从上海带回的,不仅是杜月笙那条若即若离的线,和一批宝贵的物资,更有深植于心的紧迫感,以及那个从“锚点”站获取的、如同诅咒般的词组——“种子已播撒”。
“守诚,”他没有回头,对坐在炭盆边批阅文件的赵守诚说道,“我们之前的步子,还是太慢了。”
赵守诚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陈锐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他知道陈锐从上海回来后,心里就压着更重的东西。“上海之行,收获巨大。你带回来的设备和材料,能让我们的‘零号车间’产能提升三成。同志们都很振奋。”
“不够。”陈锐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一种赵守诚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焦虑与决绝的火焰,“我们只是在补课,在追赶!老赵,你看看这地图!敌人的铁蹄不会等我们慢慢造枪造炮!‘灯塔’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害怕的,不是我们现在能造出几门迫击炮,而是……未来!”
他走到桌边,将一份厚厚的手写计划书推到赵守诚面前。封面上,只有两个浓墨重彩的字——《种子》。
“这是我们真正的‘东风’!”陈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要建立的,不是一个兵工厂,而是一个体系,一个能让我们民族的智慧之火,在任何严冬里都不会熄灭的体系!”
“种子”计划,在窑洞摇曳的油灯下,第一次露出了它惊世骇俗的全貌。它超越了一切当前的军事需求,直指十年、二十年之后。计划的核心,是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在全国范围内,系统性地寻找、吸收、保护那些在数理、工程、化学等领域展现出非凡潜质的少年儿童。将他们集中起来,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由陈锐主导,结合他超越时代的知识体系与现实的革命教育,进行定向培养。他们,将是未来共和国尖端科技的脊梁,是刺破黑暗、引领时代的“星火”。
赵守诚逐字逐句地读着,越看越是心惊。计划的投入是巨大的,需要抽调本已紧张的人力物力,建立秘密基地,构建复杂的输送网络。而产出,却遥远得如同画饼。
“陈锐,”赵守诚放下计划书,语气凝重,“我理解你的远见。但现在,我们每一个铜板都要用来买粮食、造子弹,每一个战士都宝贵无比。拿出这么多资源去培养一群孩子……这会引来非议的,很多人会说我们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我知道!”陈锐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但有些投资,必须提前布局!等到我们需要原子物理学家、需要空气动力学专家、需要电子工程师的时候,再去找,就晚了!日本人不会给我们时间,‘灯塔’更不会!我们现在播下的种子,可能要在十几年后才能长成参天大树,但如果没有这些种子,我们将来就只能永远仰人鼻息!”
他的话语在窑洞里回荡,带着一种先知般的悲壮与急切。赵守诚沉默了,他能感受到陈锐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分量,那并非空想,而是源自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对未来的深刻洞察。
争论被带到了更高级别的会议上。果不其然,计划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胡闹!”一位头发花白、经历过长征酷烈的军事干部拍案而起,“把宝贵的资源用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上?前线的战士们还在用老套筒和鬼子拼命!我不同意!”
“陈锐同志的想法是好的,但确实太超前了。”另一位负责经济工作的领导也面露难色,“我们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如此长线的投资。”
会议上,质疑声远多于支持。陈锐没有过多争辩,只是将“种子计划”与他在上海窥探到的“灯塔”终极目标——控制“历史奇点”、扼杀任何超常科技树发展的企图——联系起来,并再次强调了技术代差决定民族命运的残酷未来。
会议陷入了僵局。关键时刻,一直沉默聆听的李振彪站了起来。这位铁原团的团长,如今已是保卫延安核心区域的重要指挥员,他的声音粗粝而有力:
“我老李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但我懂得一个事,当年要不是陈锐这小子搞出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们铁原团,早他妈在湘江边打光了!”他环视众人,“他说鬼子背后有更邪乎的东西,我信!他说咱们得为将来打算,我也信!这点家底,挤一挤总还是有的!我支持‘种子’计划!出了问题,我李振彪跟陈锐一起扛!”
李振彪的力挺,加上赵守诚的据理力争,以及最高层领导那份超越常人的远见卓识,最终让“种子计划”得以在小范围内、以最高保密级别启动。
第一簇火苗,在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极其隐蔽的黄土山谷中点燃了。
第一批学员,只有十七人。他们中有牺牲战友的遗孤,有从敌占区冒险送来的“神童”,还有几个是在延安日常工作中被陈锐偶然发现、眼神中闪烁着求知光芒的年轻战士。他们穿着打补丁的棉袄,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但眼神却纯净而专注。
陈锐站在用黄土垒砌的讲台前,身后是一面粗糙的黑板。他没有画任何复杂的公式,而是用粉笔,简单地画了一个沙漏,和一座灯塔。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
“同学们,”陈锐开口,声音在山谷的风中显得异常清晰,“今天,是我们的第一堂课。我们不讲数学,也不讲物理。我们先要认识两个符号。”
他指着沙漏:“这代表时间,它一刻不停地流逝。我们中华民族,在时间的河流里,曾经领先世界千年。”他的手指移到灯塔上,语气骤然变得冷峻,“但这个,代表着一股力量,它害怕我们再次领先,它想熄灭我们的光,让我们永远停留在黑暗里。”
孩子们屏住了呼吸。
“他们害怕知识,害怕思考,害怕你们这些小小的脑袋里,将来能迸发出的、照亮整个世界的光芒!”陈锐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稚嫩却坚毅的脸庞,“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好你们心里的这团火,让它越烧越旺!让未来的光,提前照亮我们现在脚下的路!让那些想让我们永远跪着的人看看,站起来的中国人,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种子”,在这一刻,被正式播撒进这片饱经苦难却充满生机的土地。
是夜,陈锐在新建的、同样隐蔽的“零号车间”分部,调试着从上海运回的那批精密仪器。窗外,风雪更紧。
突然,负责监听敌台的李水根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张刚译出的电文,脸色惊疑不定。
“队长,‘龙吟’捕捉到一段非常奇怪的信号,加密方式从未见过,强度极高,但持续时间极短……我们只破译出几个词。”
陈锐接过电文,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种子’…确认活性…‘园丁’…位置…延安…】
陈锐的手,猛地攥紧了电文纸,指节发白。
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风雪拍打着窗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灯塔’……你们果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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