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穴蜘蛛的惊魂一夜过去,天色在忐忑中渐明。林间弥漫破晓前的寒意与湿雾,溪流潺潺驱散夜寂,却也掩盖了林间异响,令人心绪难宁。
庞恒靠坐溪畔青石,面色较昨夜稍霁,然眉宇间凝聚的疲惫与灵魂隐痛挥之不去。频繁动用那诡谲能力带来的反噬,如附骨之疽,非短时可愈。左臂伤势经龙馨重新敷药包扎,痛楚稍缓,距恢复战力却仍遥远。
龙馨坐于不远处,掬溪水净面,欲洗倦容。目光偶掠过庞恒,带着难言的复杂。昨夜腐穴蜘蛛蛛丝诡谲失效,与那生硬的“家传秘术”之说,如石入心湖,涟漪难平。她知他怀揣秘辛,巨大而危险。
“不能一直被动逃窜。”庞恒蓦然开口,声裂晨寂,亦打断龙馨思绪。他目光锐利扫视雾霭山林,眼神警惕而冷澈,“此间凶险亦远非腐穴蜘蛛。你实力太弱,若遇真险,我未必次次护得周全。”
话语直白残酷,未留半分委婉。龙馨闻言,脸颊微赧,非因羞恼,而是意识到自身确成拖累。她攥紧衣角,低声道:“我……会尽力不拖后腿。”
“仅靠小心无用。”庞恒起身,走至龙馨面前,居高临下看她,眼中无轻视,唯有就事论事的冷静,“欲活命,不欲为累赘,便需尽快提升实力。至少,危难临头时,需有最基本的自保与应变之能。”
龙馨抬首,迎上那双深邃冷眸,从中窥见一丝……或是契机?她用力颔首,眼神坚毅:“我想!该如何做?”
庞恒未即刻回应,走至旁侧干燥处坐下,示意龙馨近前。他沉吟片刻,似在组织语言。
“你此前修何功法?”
“村里老医师传的《草木养气诀》,”龙馨如实道,“据说可温养身体,益寿延年,然于引灵搏杀……助益甚微。”语气含无奈,此乃凡人能触的最基础养生法门。
庞恒颔首,此在他预料之中。他直接将那卷得自渊底骸骨的《基础修炼法》册子抛予龙馨。“观此。”
龙馨接过册子,触手材质特殊,非寻常纸帛。她小心翻阅,初时犹疑,因这《基础修炼法》于大宗世家并非秘传,流布甚广。然细读之下,神情渐趋专注讶异。
庞恒于一旁,结合自身修炼体悟,尤其是在黑风渊中凭借差评之能“驯服”狂暴灵气的独特经验,对册中关窍进行讲解。他未照本宣科,直指引灵入体核心,阐释灵气于经脉运行的细微感识,及如何更效感应引导外灵。
其讲解深入浅出,诸多见解甚至颠覆龙馨从《草木养气诀》所得粗浅认知。她发觉,引灵非仅被动感应,尚可主动“捕捉”与“引导”;灵气于经脉中运行路径与速度,对修炼效率竟有如此巨效!
她如饥似渴汲取新知,眸色愈亮。依庞恒所授之法,她尝试重新感应天地灵气。
果不其然,效果迥异!周遭那些原本对她缥缈难寻的灵气,仿佛清晰数分,虽仍难捕捉,却非此前无从下手之感!
然,当其试图将此感应之灵气引入体内,依《基础修炼法》路径运转时,却遇巨阻。灵气如遇无形壁障,于其经脉入口徘徊不前,难真正纳入。她竭力尝试数次,额沁细汗,终是无法成功引灵,仿有一层韧膜,隔绝其与天地灵气的交融。
“我……还是不行。”龙馨气馁垂手,面染失落困惑,“似有物阻我……”
庞恒一直细观其状。他注意到,龙馨对灵气感知实则异常敏锐,超乎常人,此说明其灵魂天赋或某种特质并不逊。然灵气无法入体,此非简单功法或资质问题,更似一种……先天阻滞,或曰,极隐晦坚固的“瓶颈”。
时光于龙馨屡试屡败中流逝,其面色渐白,灵力耗尽,却无寸进。照此下去,非但无法引灵,反可能因心力交瘁而自伤。
庞恒眉峰紧锁。常法看来行不通了。难道要坐视这唯一“同伴”因实力不济,于后续逃亡中陷危,乃至拖累己身?
目光再落龙馨身上,见她因竭力与沮丧微颤的肩,眼中那不肯泯灭的倔强微光。想起她不顾险阻递来的野果清泉,想起她笨拙却坚定的包扎,想起她昨夜面对腐穴蜘蛛的惊惶与事后的沉默。
“麻烦……”他低语,然眼神渐锐。
或可……再行险一搏?
差评之能既可作用于蛛丝“粘性”,灵气“狂暴”,那么,这无形“修炼瓶颈”呢?
此念极胆大,甚可谓疯狂。瓶颈非实体,乃一种状态,一种阻碍。差评之,会令其向“负面”坍缩?是直接破碎?亦或更形顽固?反噬又将如何?
然眼下,似无更佳选择。他需龙馨拥有一定自保之力。
“静心凝神,勿抗。”庞恒猝然开口,声沉而携不容置疑之力。
龙馨愕然抬首望他。
庞恒未作解释,深吸一气,强压灵魂刺痛与精神疲惫,将全副心神凝聚。目光似穿透龙馨肉身,直视其经脉入口那无形壁垒。
他回忆此前差评诸般目标之感,将那强烈、否定与扭曲的意志,小心翼翼构建、凝聚,终锁定于那抽象的“瓶颈”概念之上!
意念如无形锋镝,携庞恒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迸发:
“差评!此修行瓶颈之顽固与合理性!”
“嗡——!”
一股远较差评腐穴蜘蛛蛛丝剧烈,甚于差评灵气属性时犹强悍数倍的反噬力,如溃堤洪涛,猛撞于庞恒灵魂之上!
“噗!”
他再难压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瞬陷黑暗与扭曲幻象,身躯剧晃,几欲扑倒!颅内如被万千烧红铁钎贯穿,那源自深渊的低语尖啸着,几欲撕碎其理智!臂上黑晶灼烫如烙,疯狂抽汲来自妖蛇王的冰冷异力,方勉力护住魂魄未即崩溃!
而就在庞恒遭此重创同时,正凝神尝试引灵的龙馨,浑身遽震!
她清晰感识到,那层一直阻碍其、坚韧无比的无形壁垒,于某一刹那,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悍然撼动!其存在的“根基”被动摇,结构趋于“脆弱”,恰似一面完美琉璃,忽被指陈内在瑕疵与裂痕!
原本滞涩难行的灵气,于此一刻,如觅宣泄缺口!
福至心灵!
龙馨不及细思此骤变缘由,她几凭本能,引导那些早已感应、活跃的天地灵气,向着那已然“松动”的屏障,发起最后、水到渠成般的冲击!
“轰!”
恍如体内豁然开朗!
阻碍烟消云散!澎湃天地灵气如百川归海,汹涌灌入其经脉,依《基础修炼法》路径欢畅奔流,滋养其干涸肉身与魂灵!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力量感,充盈周身!
她成功引灵了!正式踏入引灵者初期的门槛!
龙馨蓦然睁眼,眸中精芒流转,面上充斥难以置信的狂喜。她感受着体内流淌的、虽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灵力,激动得几欲垂泪。
她望向庞恒,欲分享此悦,却见他面白如金纸,唇角染血,靠倚树干剧喘,眼神涣散,气息萎靡至极,仿佛下一刻便会昏厥。
“庞恒!”龙馨的喜悦瞬间被担忧与恐惧取代,她慌急冲前。
而恰在此时——
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数声清晰的、裹挟灵力波动的呼哨锐响!正由远及近,疾速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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