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那迷雾山谷的沉寂,庞恒与龙馨并未远遁,而是在附近寻了一处更为隐蔽的所在——一道被浓密藤蔓彻底遮蔽的天然石缝,暂作容身之所。黑玄宗的搜捕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刃,不知何时便会落下,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掌握那刚刚到手的保命之术。
石缝深处,光线晦暗。庞恒盘膝而坐,摒除杂念,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那得自坐化修士的《敛息术》残篇。口诀精炼,其核心在于引导体内灵力,由奔涌的溪流化为地下的潜流,由挺拔的青松归于路边的顽石,以一种近乎沉睡的姿态运转,收敛所有锋芒与波动,最大限度地抹去自身在天地间的“存在痕迹”。
然而,知易行难。当他真正引导灵力沿那独特回路运转时,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滞涩。这敛息法门仿佛与他根深蒂固的《基础修炼法》格格不入,灵力行至几处关键窍穴,便如撞上无形堤坝,迂回难进。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照此下去,没有三五日水磨工夫,恐怕连门槛都难以摸到。可在这危机四伏的莽莽山林,三五日,足够生死轮转数番了。
龙馨静坐一旁,屏息凝神。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庞恒周身气息的紊乱,那灵力时而如被强行按压下去,时而又不受控地丝丝外溢,显然修炼极不顺畅。她帮不上忙,唯有将一双明眸投向石缝之外,耳听八方,将警惕提到极致。
时间在焦灼中一点点流逝。庞恒的眉头拧成了结。常规的法子,太慢了!他需要更快,快得超越常理!一个危险的念头,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昂首——既然差评能施加于外物,那么……自身呢?对这“无法迅速掌握敛息”的状态,进行差评?
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差评自身?反噬将指向何处?是修为溃散,还是根基受损?先前差评痛感虽有小成,但差评玉简导致的彻底崩碎,更是触目惊心。作用于自身这种抽象“状态”,其风险,远比作用于外物更加叵测。
但……黑玄宗的阴影如芒在背。他没有太多选择。
最终,求存的意志压倒了顾虑。他决定赌一把。目标,并非《敛息术》本身,也非自身修为根基,而是那个具体且亟待解决的“问题”——自身“气息外泄的程度”!
他要强行“否定”这外泄的现状,逼迫身体向着“完美敛息”的方向异变!
庞恒深吸一口带着土腥气的凉气,不再强行冲击那晦涩的回路,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内视。他细致地感知着那些不受控的、从周身毛孔、从细微窍穴中逸散出的灵力波动,将这种“逸散”的状态,清晰地烙印在意识中,定为差评之标靶。
意念高度凝聚,混杂着对隐匿的渴望与破釜沉舟的决绝,于识海中轰然爆发:
“差评!吾身气息外泄之程度!”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无形之物,自体内滋生,强行堵塞了他所有可能泄露出气息的微小孔隙!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令人窒息的“封闭感”与“压抑感”!精神力如决堤之水狂泻,灵魂层面传来沉闷的轰击,左臂的黑晶骤然变得滚烫,甚至微微震颤起来,仿佛在哀鸣,又似在抵抗这股作用于宿主本身的诡异力量!
效果,却立竿见影,甚至超出了最乐观的预估!
他周身那原本起伏不定、难以约束的灵力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掌猛地攥住,硬生生摁回了体内深处!所有气息,在这一刹那,收敛到了极致!他静坐于此,身形未变,却仿佛在感知中瞬间“消失”了,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一截彻底枯朽的木头,若非肉眼亲眼见证,几乎难以察觉到此处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修士存在!
更奇妙的是,在那被强行压制而成的、近乎完美的敛息状态下,《敛息术》那原本滞涩难通的灵力回路,竟如水到渠成,自行流转顺畅!残篇的精义被飞速理解、吸收、固化,一种万物皆寂、我亦归尘的玄妙意境,涌上心头。
敛息术,成了!不仅瞬间入门,更是直接跨越积累,臻至这残篇所能描述的圆满之境!
他甚至能感觉到,左臂那一直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黑晶与诡异黑纹,其特有的气息也被这强大的敛息效果掩盖了大半,不再如黑夜明灯般显眼。
然而,代价,从不缺席。
就在敛息术大成的瞬间,庞恒周身猛地一僵,仿佛与外界天地灵气的联系,被一把无形的冰冷利刃,骤然斩断!原本敏锐如鹰隼的灵气感知,变得无比迟钝,周围环境中灵气的细微流动、远方可能存在的灵力震荡,此刻在他感知中都化作一片模糊混沌,如同隔着一层厚重且污浊的毛玻璃。
这种感知上的“钝化”,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孤立感与不安,仿佛一下子被世界所遗弃。
庞恒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缕奇异的光芒。他成功了,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瞬间掌握了梦寐以求的敛息术,同时也突破到了引灵者圆满。
他尝试活动手指,肢体无碍,体内灵力基础运转也未见异常。唯独那层蒙在感知上的“纱”,坚实存在。他明白了,这便是强行差评自身状态,必须付出的代价——在获得极致隐匿能力的同时,暂时牺牲了部分对外界灵气的感知敏锐度。
“庞恒,你……”龙馨美眸圆睁,难掩惊色。在她感知里,眼前的庞恒仿佛骤然间与周围的山石融为一体,气息微弱至近乎虚无,这种突兀的变化,着实令人心惊。
“无妨,”庞恒摇了摇头,正努力适应着这种奇特的“半封闭”状态,“敛息术,算是初步练成了。”
他站起身,仔细体会着这种前所未有的隐匿感。如同一柄双刃之剑,感知迟钝固然是巨大隐患,但在强敌环伺的当下,极致的隐匿无疑更能争取一线生机。利弊之间,他已做出选择。
他望向石缝外那片被藤蔓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光,对龙馨道:“此法应能掩盖我们大部分气息,后续行动会方便许多。只是,我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感知上的变化。”
龙馨看着他虽成功却难掩倦色与一丝不适的神情,聪慧地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声道:“下一步,我们去往何处?”
庞恒目光投向地图上未曾描绘的、更幽深的山脉腹地,那里云雾更浓,危机更深。
“继续向内,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彻底恢复伤势。”
手中虽已多了一件“隐身衣”,但前路的迷雾与凶险,并未消散半分。而这新得的能力与其附骨的代价,又将在这亡命之途上,交织出怎样的福祸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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