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栈与邻屋之间的这道缝隙,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高耸的山墙夹峙,将夜空切割成一道晦暗的细线,星光难以透入,唯有远处火光跃动,在砖石上投下摇曳不定的诡谲光影。
三人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擂鼓般清晰。怀中陶罐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衫传来,那一点微薄的粮食,是他们拼了性命才换来的指望。
“老……老爷……”栓子声音发颤,怀里的咸菜罐被他抱得死紧,“没……没动静吧?”
陈源没有立刻回答。他极力压榨着几乎耗尽的精力,将全部感官调动至极限。鼻腔里混杂着烟灰的焦臭、自身汗液的酸馊、缝隙中苔藓的湿腐气,更远处,则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恶臭。
耳朵捕捉着一切:风声掠过瓦檐的呜咽,远处隐约的嘶吼与惨叫,近处……只有自己人的粗重呼吸。
“暂时安全。”陈源终于低声吐出四个字,嗓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不堪。他小心地将短刀换到更顺手的位置,“但此地不宜久留。跟紧我,贴着墙根,千万莫出声。”
他侧着身,开始向记忆中来时方向的巷口挪动。每一步都轻而又轻,极力控制着落脚的速度与力度,生怕发出一丝异响。陈福深吸一口气,将几张干饼更紧地塞入怀中,示意栓子跟上,自己断后。
越靠近巷口,那股血腥腐臭的气味愈发浓烈。
陈源在即将拐出缝隙时停下,极其缓慢地探出半只眼睛,向外窥去。
巷景已与来时截然不同。火光映照下,一片狼藉。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横陈在地,血液泼洒凝固,一片暗黑。一只破旧的箩筐滚落在角落。
没有活人,也没有疫鬼活动的迹象。
但陈源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巷子中央那具被开膛破肚的骡子尸体,以及周围墙壁、地面上那一片片粘稠的、半干涸的暗绿色污迹。
是疫鬼留下的……它们曾在此长时间聚集徘徊!而且数量绝不少!
他猛地缩回头,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急促地对身后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气声道:“巷子里极危险,遍布污秽,必有大批疫鬼盘桓。”
陈福脸色霎时惨白。栓子腿一软,被陈福死死架住。
“老爷,绕路吧?”陈福哑声建议,嘴唇哆嗦,“这……这看着就是死地啊。”
陈源何尝不想绕路。但他脑中飞速盘算:绕路?天黑如墨,岔路无数,哪一条才是生路?只怕胡乱闯荡,死得更快!唯有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路,闭着眼也能摸回家…福伯和栓子已是强弩之末,再拖下去,只怕…… 他心一横,声音压得极低:“看那些污迹,东西像是离开有一阵了。我们赌一把,就赌它们还没回来!我们慢慢摸过去,贴着对面墙根,能多慢就多慢,能多轻就多轻!一旦有异,立刻退回!明白吗?”
他的分析带着一丝无奈的合理,给了另外两人一点虚幻的信心。
栓子惊恐地点头。陈福重重喘了口气:“听老爷的。”
陈源将米罐更紧地搂在胸前,用臂弯夹住,空出的手死死握着短刀。“我第一个,栓子中间,福伯断后。走!”
他侧身挤出缝隙,以一种近乎蠕动的缓慢速度,极力控制着身体重心,用脚尖先试探着落地,再缓缓压下脚掌,向巷子对面墙根挪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踩过某种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迹。
栓子闭着眼,学着样子,一点点往前挪。怀里的陶罐成了最大的负担,生怕它们磕碰出声。
陈福紧随其后,老迈的身躯努力保持着平衡和安静。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短短一段距离,却如同跨越深渊。
五步……十步……眼看就要蹭到对面!
就在这时——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就在耳边的抽气声,从骡子尸体的另一侧阴影里传来!
陈源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死死贴住墙壁,连呼吸都屏住了。他听得真切,那声音绝非错觉,而且近在咫尺!栓子和陈福也猛地刹住,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完了。
陈源脑中一片冰冷。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阴影里就藏着一只疫鬼,或许是因为他们移动时搅动的细微气流,或许是身上活人的生气与汗味,终究还是被察觉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
骡尸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猛地抬起了头!虬结肮脏的须发间,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在最初的茫然后,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活人!那眼神中竟闪过一丝类似饥饿和贪婪的疯狂,喉咙里那被惊扰后的“嗬嗬”声骤然变得高亢而充满攻击性!
它被发现了!根本无需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这三个大活人,本身就是黑暗中最显眼的靶子!
“跑!!!”陈源的嘶吼声带着绝望的破音,此刻再也顾不得隐蔽,三人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一切,沿着墙根疯狂冲向巷口!
身后,那疫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嚎,四肢着地,以惊人的速度从骡尸后爬出,迅猛追来!那灰白的眼珠里,只剩下对血肉的纯粹渴望!
更可怕的是,这声充满了捕食欲望的嘶嚎,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远处,立刻传来了零星的、此起彼伏的回应性嘶吼!并且,正在由远及近,迅速汇聚!
“它……它叫了别的!”栓子边跑边哭喊,几乎崩溃。
“闭嘴!跑!”陈源头也不回地厉喝,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听到身后那快速接近的爬行声,腥风已扑至脑后!
前方巷口在望!只要拐出去……
就在此刻,陈福因年迈体力不支,脚下被一块松动的石头一绊,“哎哟”一声,向前扑倒!怀里的干饼撒了一地!
“福伯!”栓子惊叫,下意识想停下。
“别管我!走!”陈福挣扎着想爬起,却因恐惧和脱力一时难以起身。
而身后那爬行的疫鬼,已追至不足五步!干枯乌黑的手指猛地向前探出,目标直指踉跄倒地的陈福!
千钧一发!
陈源猛地将怀中米罐往栓子怀里一塞,推得他向前踉跄。他目光急速扫过地面,左手闪电般抄起一块带着锐角的断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疫鬼的头脸猛砸过去!
“啪!”石块砸在疫鬼的额角,发出沉闷的响声,甚至砸破了一点皮肉,流出暗绿色的粘液。但那疫鬼只是头颅晃了一下,仿佛毫无知觉,然而活物的主动攻击却彻底激怒了它!它发出一声被挑衅的狂怒咆哮,灰白的眼睛瞬间死死盯住了攻击它的陈源,挥舞着双臂抓来!
陈源要的就是这片刻的停滞!他右手紧握短刀戒备,脚下却不敢上前缠斗,只是对着刚爬起身的陈福吼道:“走!”
他掩护着陈福,再次狂奔。栓子抱着两个陶罐,已在巷口吓得不知所措。
三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冲出了巷口,拐入了另一条更为狭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而身后,那被砸了一石的疫鬼已追至巷口,发出不甘的厉啸。更远处,更多的、纷乱的脚步声和嘶吼声正迅速汇聚而来!
这条死胡同,一侧是高墙,另一侧是几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似乎早已废弃,门板歪斜。
绝路!
陈源目光急速扫视,瞬间锁定最里面那间土坯房虚掩着的破木门!
“那里!进去!”他嘶声喊道,推着栓子和陈福冲向那扇门。
撞开门板的巨响,身后越来越近的恐怖嘶嚎,以及怀中粮食冰冷的触感,交织成绝望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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