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灰白色,冷得人骨头缝发僵。陈源贴着巷墙走,每一步都轻,耳朵竖着听四周。栓子跟在后头,两手紧抓削尖的木棍,手指冻得发白,喘气又急又轻。
巷子空荡荡,只有风刮过破窗的呜呜声,还有远处隐约的拖沓声和嘶吼。空气里烂臭味重,混着一股牲口圈沤久了的臊味。
越往前走,臊臭味越冲。还夹着低低的哼哧声,像是什么在喘。
陈源突然停步,抬手。栓子差点撞上他后背,慌忙刹住。
陈源没回头,手指抵唇,示意别出声。他慢慢探头,朝张屠户家院门看。
院门虚掩着,一道黑缝。门板上溅满发黑的污渍,门下淌出黏糊的暗绿,边儿上都干了。哼哧声和细微的啃咬声正从门缝里传出来。
栓子腿开始抖。
陈源脸色难看。井在院里,这门绕不开。
他缩回头,眼睛扫了一圈,盯住院墙边堆着的破筐烂瓮。墙头不算太高。
他拉过栓子,嘴贴耳低声道:“从那儿爬墙进去。手脚轻点,出声就得死。”
栓子脸惨白,拼命点头。
两人挪到墙根下。陈源踩上倒扣的破瓮,手扒墙头,小心探半只眼快速扫视院子。
院里,三四只疫鬼正围着一团撕烂的牲畜残骸啃着,是张家那头黑猪。它们哼哧着埋头肚肠里,暗绿黏液糊了一身。院角瘫着两具人形,一动不动。
井在院子另一头,离得有点距离。
陈源缩回头,对栓子打手势:院里有疫鬼,目标井。他双手撑墙,慢慢用力,一点一点爬上去,悄无声息翻过墙,落进院内枯灌木后。
栓子学他爬,落地时脚下一滑,“嗤”一声蹭掉一小块墙皮。
声音很轻。 但院里啃食的哼哧声猛地停了。
陈源心一紧,一把将栓子拽到灌木后,捂紧他的嘴,两人死死缩着,不敢喘气。
一只疫鬼抬起头,灰白眼睛茫然转向他们这边,喉咙里发出“嗬…”声。它歪着头,像是在分辨。
另一只疫鬼不耐烦地低吼一声,又低头去啃。那只张望的疫鬼迟疑一下,注意力散了,也慢慢低下头。
哼哧声又响了。
陈源慢慢吐气,后背冷汗湿透。他狠狠瞪栓子一眼。栓子吓瘫了。
陈源不再耽误,指指井口。两人借院里杂物遮掩,弓腰一寸寸往前挪。腐臭味呛人。
快到井边,陈源脚下绊到半截断掉的杀猪刀,刀身黑绿污糟。他心一沉,张屠户完了。
他们蹭到井边。陈源示意栓子盯着,自己小心去搬井盖石板。
石板死沉。他咬牙用劲,肌肉绷紧,慢慢挪开一道缝。一股阴凉水汽冒上来,没怪味。
是干净水!
陈源心里刚一动,就听见栓子极力压着的一声抽气。
他猛地抬头。
对面破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张屠户居然还在!大半张脸灰败,眼睛浑浊发白,嘴角咧到耳根,淌着哈喇子和暗绿黏液,朝他们“咯咯”怪叫。
他变了,藏在屋里!
几乎同时,院里啃食的疫鬼们全抬起头,灰白眼睛死盯住井边两人。
“嗬——!”最壮那只嚎叫一声,扔下东西扑过来!
“跑!”陈源大吼,再也藏不住,一把拉起栓子往后院门冲。
栓子吓傻了,被拽得踉跄。陈源眼角瞥见灶台上有小半袋粗盐,顺手捞过塞进怀里。
两人没命地往后院门跑。身后嚎叫声大作,更多疫鬼从屋里、院门挤进来,扑追过来。
栓子腿软,几乎是被陈源拖着跑。陈源一手握刀,一手死死拽着栓子胳膊,撞开后院门冲出去。
身后疫鬼狂追,嚎叫声震耳。
两人在窄巷里狂奔,心快跳出嗓子眼。陈源熟悉巷子,专挑杂物多的窄道钻,试图阻挡疫鬼。一只疫鬼追得最近,爪子几乎够到栓子后背。陈源回身猛地一挥短刀,刀锋划过疫鬼手臂,暗绿黏液溅出。那疫鬼只是顿了一下,嘶吼着更快扑来。
陈源不再回头,拼命拉扯栓子往前奔。拐过一个弯,是个死胡同,但墙角堆着几个破筐。陈源猛地把栓子推过去:“钻进去!别出声!”
两人挤进臭气熏天的破筐堆缝隙里,蜷缩起身子,死死捂住口鼻。
杂乱的脚步声和嘶吼声逼近。几只疫鬼冲进胡同,茫然地转悠着,灰白眼睛扫过杂物堆,喉咙里发出焦躁的嗬嗬声。它们似乎失去了明确目标,在原地打转,用鼻子嗅着空气。
一只疫鬼的脚就踩在破筐边。栓子吓得浑身剧颤,筐子发出细微的窸窣声。那疫鬼猛地低头,灰白的眼睛凑近缝隙!
陈源握紧短刀,屏住呼吸,准备拼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更响亮的撞击声,像是门板被撞倒。胡同里的疫鬼们立刻被吸引,嘶吼着转身,朝声音来源涌去。
脚步声渐远。
破筐里,两人依旧僵着,等了很久,直到外面再无声响,才慢慢松懈下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冷风一吹,直打哆嗦。
“老…老爷…”栓子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没…没水…”
陈源没说话,脸色铁青。他小心探出头观察,死胡同里空无一物,只有地上几滩污秽和杂乱脚印。
“走。”他哑声道,爬出筐堆。
回去的路更加警惕。两人绕了远路,避开主干道,专挑僻静小巷,耳朵始终竖着,听着任何可疑动静。每一声风声,每一下远处传来的异响,都让心脏揪紧。
终于,看到了自家那扇紧闭的院门。
陈源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躲在拐角处仔细观察。院门依旧紧闭,门闩看着完好。院墙外也没有游荡的疫鬼。
他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谨慎地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扔向院门。
“嗒”一声轻响。
院内立刻传来压低的警惕问话:“谁?”
是陈福的声音。
“我。”陈源低应。
门闩立刻被拉动,门开了一道缝。陈福焦急的脸露出来,看到陈源和栓子,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让开身:“老爷!快进来!”
两人闪身进门,炳坤立刻将门重新闩死。
王氏抱着玉姐从屋里冲出来,看到陈源完好,眼圈立刻红了,再一看两人空空的手和一身狼狈,心又沉了下去。
“当家的…水…”
陈源摇摇头,声音疲惫:“没成。张家院里全是那东西,张屠户也变了。”
院里一阵沉默,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玉姐小声啜泣起来:“爹,我渴…”
陈源从怀里掏出那小半袋粗盐,递给王氏:“灶上摸到的,收好。”
王氏接过盐,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默默攥紧。
“院里怎么样?”陈源问陈福,目光扫过那个被封死的鼠洞。
陈福脸色凝重:“回老爷,洞里头消停过一阵,后半夜又开始闹腾了。老奴按您吩咐,天擦亮就仔细查了全院墙根…”他顿了顿,指向灶房和西墙交接的角落,“那儿,又发现一个小洞,口子不大,但也是新掏的痕迹,老奴暂时用石头塞住了。”
陈源心往下沉。果然不止一个洞。
“还有,”陈福压低声音,“刚才你们回来前,老奴好像听见…隔壁张屠户家方向,动静特别大,嚎叫声比往常凶得多,还有撞门的声音…”
陈源想起他们逃出来时制造的混乱和追兵,眉头紧锁。张屠户家离得太近,那边的动静越大,自家就越不安全。
水没找到,鼠患未除,外面的威胁却可能更近了。
他走到水缸边,看着彻底干涸的缸底,又看看家人憔悴焦渴的面容,最后目光落在那袋珍贵的粗盐上。
“福伯,盯紧新发现的鼠洞,再有动静,立刻用火烧!”
他看向那袋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再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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