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空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李炎的喉咙。
朱雀峰祖宅的地窖比他想象中更为幽深，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在手电筒的光束下，泛着磷火般诡异的光。
他按照苏老临终前留下的线索，一步步丈量，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第三块不起眼的青砖上。
砖缝间的泥土干燥得异常，与周围的湿滑格格不入。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撬开砖石。
随着一声沉闷的摩擦声，一个被油布紧紧包裹的密封铁盒赫然出现在眼前。
铁盒入手冰冷，仿佛承载着一段被尘封的、不愿为人知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扳开了锈迹斑斑的锁扣。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药剂和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份用防水袋密封的完整实验日志，以及一支静静躺在天鹅绒凹槽中的基因血清。
血清管壁上，一个激光蚀刻的编号清晰可见——G09。
李炎的瞳孔骤然收缩。
G09，这正是高晴烟在高氏生物内部的唯一代号。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日志。
扉页上，一行娟秀却又带着一丝疯狂的笔迹刺入他的眼帘：“宿主人格稳定性严重不足，需定期注入‘记忆锚定剂’，以强化主体意识。否则，其精神世界将被副人格‘夜莺’彻底接管，成为完美的G型载体。”
“啪”的一声，李炎猛然合上了铁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无数个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高晴烟在深夜写作时偶尔流露出的陌生眼神，她对某些特定词汇的剧烈反应，以及……她对路边摊那种廉价辣条近乎偏执的喜爱。
那辛辣刺激的味觉，难道就是所谓的“记忆锚定剂”？
用最原始的感官刺激，对抗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遗忘。
他抬起头，望向地窖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复杂得如同这化不开的浓墨：“所以你每次吃路边摊辣条，只是在用味觉对抗遗忘？”
工匠坊内，灯火通明。
李炎将日志的内容一页页扫描，投影在巨大的金属墙壁上。
高晴烟呆呆地站着，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迹，那是她母亲的手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剜着她的心脏。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带着哭腔：“所以……我根本不是为了逃避家族的束缚才去写小说……而是因为，写作是我唯一能够整理、锚定自己真实记忆的方式……”那些故事里的主角，那些偏执的寻觅与抗争，原来都是她自己无意识的求救。
李炎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心的温度坚定而有力：“现在，我们把它变成武器。”
高晴烟抬起泪眼，迷茫地看着他。
“你的父亲，高振海，他只想要一个完美的‘夜莺’，”李炎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那我们就给他一个。你主动释放‘夜莺’人格，假装被彻底洗脑，向他投诚。然后，把这份我们伪造的日志副本交给他。”
高晴烟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不行……我做不到。万一……万一她出来后，不肯再配合我呢？我可能会永远消失……”
李炎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戴上了那副看似普通的黑框眼镜——“虚妄之眼”。
镜片后的世界瞬间数据化，他能清晰地看到高晴烟精神领域中那个蜷缩的、名为“夜莺”的副人格。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轻声笑道：“那就让她以为……她才是这场戏真正的主导者。”
当晚，高氏祠堂。
香火缭绕，气氛庄严肃穆。
高晴烟独自一人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以往灵动的双眸此刻变得空洞而深邃，语调平直得像一段预设的程序：“父亲，我已觉醒。夜莺，请求接入乌托邦神经网络。”
高振海站在阴影里，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等待这一天太久了。
他快步上前，从神龛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隐藏通讯器，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经过三重加密的频段。
与此同时，在祠堂上方狭窄的通风管道内，李炎如同一只蛰伏的猎豹，通过高精度异能追踪器，全程监听着他们的通讯。
信号被层层解码，最终指向的终点让他心头一沉——市政府大楼，一间拥有独立物理隔绝的服务器机房。
更让他感到惊骇的是，加密频段另一端传来的回应声，竟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韩警督。
“确认G-型载体已成功激活。准备传输‘新纪元’初始指令。”韩警督的声音冷漠而高效，不带一丝情感。
李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原来这张网的深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没有时间震惊，立刻行动起来。
指尖在微型操作终端上飞速跳动，“虚妄之眼”全力运转，开始分析并模拟韩警督独特的神经信号编码。
在“新纪元”指令包即将发送的千分之一秒内，他成功截取了数据流，并将其替换成一个精心伪装的病毒程序。
祠堂内，高振海激动地看着通讯器上显示的“指令已送达”字样，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认键。
他以为自己按下的是开启新世界的钥匙，却不知道，那正是敲响他丧钟的扳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庞大的乌托邦系统核心接收到的并非来自“夜莺”的投诚数据，而是一个伪装成指令的压缩包。
病毒瞬间爆发，将服务器内储存的关于高氏生物集团的所有罪证——非法实验、人体改造、精神控制——打包加密，通过一条预设的后门，径直发送向了国际刑警组织的暗网举报通道。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祠堂的寂静。
高晴烟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夜莺”的人格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剧烈挣扎，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嘶吼：“你骗我！这不是计划内的……你利用了我！”
她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李炎，快跑！他们要启动——”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晴烟！”李炎怒吼一声，一脚踹开通风口挡板，从天而降。
他冲入祠堂抱起她，却惊骇地发现，在她白皙的手腕内侧，一行细小的刺青正缓缓浮现，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上：“清除失败品，回收实验材料。”
李炎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好一个‘新纪元’，好一个回收材料……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耗材？”
他正欲背起高晴烟撤离，祠堂沉重的雕花木门“轰”的一声悍然关闭，断绝了所有退路。
下一秒，四道人影破门而入，为首的正是韩警督。
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穿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清道夫”，手中闪烁着蓝色电弧的电磁脉冲枪直指李炎。
“李警官，你的棋局确实很精彩，”韩警督推了推眼镜，语气像是在赞扬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可惜——游戏结束了。”
李炎将高晴烟小心地护在身后，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忽然举起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苍老而沙哑的音频在死寂的祠堂里响起——正是苏老临终前留给他的最后一段录音。
“少爷……地窖里的机关……不止一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祠堂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机括声，数十根比手臂还粗的青铜锁链从四周的墙壁中狂蟒般射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四名“清道夫”死死缠住、高高吊起！
混乱中，李炎背着高晴烟，借着锁链回缩的拉力，一跃撞碎了祠堂侧面的天窗，稳稳地落在祖宅后山的悬崖边缘。
他头也不回地按下了口袋里的一个小型遥控器。
下一秒，预先埋设在朱雀峰各处的强力干扰弹被同时引爆。
整个城市所有的警用通讯频道里，突然被一个清晰而冷冽的声音强行插入：“这里是代号07。高氏集团董事长高振海，涉嫌主导制造大规模精神伤害与反人类实验案件，全部证据已提交至最高监察委员会秘密通道。所有参与此事的同伙，请做好接受清算的准备。”
远处，燃烧的祠堂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
韩警督站在熊熊烈火前，平静地摘下眼镜，随手扔进了火堆里。
镜片在高温中迅速熔化变形。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第一轮淘汰筛选完成。期待你的下一次轮回，实验体07号。”
而在无人知晓的朱雀峰地下湖深处，那扇布满铁锈、刻着繁复纹路的巨大铁门，再次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门上一个不起眼的仪表盘悄然亮起，上面显示的【时空回溯仪】能量读数，正缓慢而坚定地从22%回升至23%。
山雨欲来，一场远比想象中更为宏大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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