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褪色校服上的笔迹
赵桐权走进审判庭时，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前世处理这起校园霸凌案时，医院走廊里挥之不去的气息。原告席上坐着个瘦小的男孩，校服袖口磨得发亮，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边缘隐约渗着暗红的血渍。被告席上，三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其中一个还在偷偷摆弄手机，嘴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
“开庭。”赵桐权敲击法槌，目光落在原告提交的证据袋上。里面有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后背用马克笔涂着歪歪扭扭的“懦夫”二字，墨迹已经发灰，却仍像根刺扎在人眼里。这场景与前世几乎重叠，只是那时他没能找到关键证据，最终以“学生间玩笑过当”草草调解，半年后，那个男孩因重度抑郁退学，而霸凌者们转学后依旧肆无忌惮。
“原告陈述事实。”赵桐权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些。
男孩的母亲扶着儿子站起来，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他们……他们连续三个月堵他放学，抢他的午饭钱，上周三把他堵在器材室，用篮球砸他的手，还在他校服上写字……医生说孩子右手骨裂，可能再也没法弹钢琴了。”她举起一张考级证书，照片上的男孩坐在钢琴前，眼里闪着光。
被告律师立刻反驳：“原告所述夸大其词！几个孩子只是打闹，被告承认推搡过原告，但‘骨裂’是原告自己摔倒所致，校服上的字也是同学间的恶作剧，原告家长小题大做。”
三个男生里最高的那个突然嗤笑一声：“他本来就胆小，碰一下就哭，我们就是想逗逗他。”
赵桐权的指尖在卷宗上轻点，重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无比：器材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因“角度问题”被认为拍不到关键画面，但其实有一面反光的金属储物柜，能折射出当时的场景；那个说“逗逗他”的男生，书包里藏着从原告那里抢来的限量版钢琴乐谱；而那件校服的领口内侧，还沾着其中一个霸凌者的头发。
“请法警调取器材室监控录像，重点放大左侧储物柜的反光区域。”赵桐权的指令让被告律师脸色微变。
监控画面模糊，但通过储物柜的反光，能清晰看到三个男生围殴男孩的场景：高个男生用篮球砸向男孩的右手，另一个男生按住他的肩膀，最小的那个则拿着马克笔在他背后涂鸦。时间戳显示，整个过程持续了十七分钟，与男孩母亲提供的就诊时间完全吻合。
“反对！反光画面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被告律师强作镇定。
赵桐权没理会，转而看向那个摆弄手机的男生：“被告李昊，你书包里的《肖邦练习曲集》，扉页上有原告的签名，能否解释来源？”
那男生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法警从他书包里搜出乐谱，扉页上“陈宇”两个字确实是原告的笔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2023.10.15 购于星光书店”——正是男孩被抢的那本。
“这是……他自愿送我的！”李昊的声音发飘。
“是吗？”赵桐权拿出一份笔迹鉴定报告，“校服领口内侧的头发dNA，与被告王磊的基因分型完全一致。而王磊的校服口袋里，还装着上周三从原告那里抢来的午饭钱，金额与原告母亲的转账记录吻合。”
被点名的王磊慌忙摸向口袋，果然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脸涨得通红。
被告律师还想辩解，赵桐权却调出了更关键的证据——一段录音。那是前世他在结案后偶然发现的，男孩偷偷录下的对话，里面清晰地记录着三个男生商量“明天再堵他一次”“把他钢琴砸了让他再也弹不了”。
“这段录音录制于上周二，即案发前一天。”赵桐权按下暂停键，“足以证明被告是有预谋的霸凌，而非‘玩笑’。”
旁听席上响起议论声，几个家长红了眼眶。男孩的母亲紧紧抱住儿子，泪水打湿了他的头发。
“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四十一条，学校、幼儿园、托儿所的教职员工应当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严，不得对未成年人实施体罚、变相体罚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严的行为。”赵桐权的声音回荡在法庭，“被告的行为已构成持续性霸凌，造成原告身体伤害和精神损害，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他顿了顿，看向三个低着头的男生：“你们校服上印着‘崇德尚礼’四个字，却用暴力践踏同学的尊严。法律不会因为你们未成年就纵容恶行，更要让你们明白，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最终判决下来：三名被告及其监护人需赔偿原告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共计十二万元；学校因监管不力，被责令整改并公开道歉；三名男生被送往工读学校接受矫治教育，定期接受心理辅导，直至评估合格方可重返普通学校。
庭审结束后，男孩的母亲捧着那件褪色的校服，颤巍巍地对赵桐权说：“谢谢法官……我儿子说，他还想弹琴。”
赵桐权看着男孩纱布下微微动了动的手指，想起前世那个沉默退学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轻声说：“告诉孩子，好好养伤，法律会为他撑腰，他的琴声一定能再响起来。”
走出法院时，阳光正好，赵桐权看见男孩背着新书包，手里攥着一张崭新的钢琴课报名表，正和母亲说着什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知道，这一次，那个关于琴声的梦想，不会再被阴霾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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