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软乎乎的,像晒透了的棉花,铺在砚知堂门口的青石板路上。
苏砚搬了张矮木凳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棉布,正慢慢擦拭刚从内间翻出来的修复工具——
一把头有点歪的旧镊子,几支刷毛蓬松的软毛刷,还有个装着透明胶水的小玻璃瓶,瓶身上贴着母亲手写的标签:
“旧照专用,慢干”。
工具摆在铺了报纸的石台上,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苏砚擦到镊子时,指尖蹭过那点歪掉的尖儿——
这是母亲当年修一张民国结婚照时,不小心被相框金属边撞歪的,后来一直没换,母亲说“用顺手了,歪点不碍事”。
她对着阳光举了举镊子,尖儿上还留着点细微的划痕,像藏着段没说出口的旧事。
“砚砚,忙着呢?”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砚抬头,看到隔壁裁缝铺的李婶正拎着个装着布料的竹篮走过来。
李婶头发已经花白了,梳成个圆圆的发髻,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围裙,围裙角上还沾着点线头,手里的顶针在阳光下闪着点银光——
她刚从铺子里出来,估计是打算去巷口买酱油。
“李婶,您这是要去买东西?”
苏砚放下手里的棉布,往旁边挪了挪,给李婶腾了点位置。
李婶凑过来,把竹篮放在石台上,弯腰看了看石台上的工具,笑着说:
“可不是嘛,家里酱油见底了。看你这工具擦得亮的,是要修啥好东西?”
“也不是啥好东西,”苏砚拿起那支软毛刷,“前几天收了个旧瓷碗,碗沿缺了块,得用这些家伙事儿慢慢补。”
李婶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
“砚砚,跟你说个事儿——
城西陈家的那个姑娘,叫陈瑶的,你认识不?
就住在西巷口第三家,门口挂着个旧鸟笼的那家。”
苏砚想了想,隐约有印象——
之前去西巷买针线时,见过那家门口的鸟笼,竹编的,已经褪成了浅棕色,里面没鸟,就挂着个空食盒。她摇了摇头:
“不算认识,就路过时见过门口的鸟笼,没跟人说过话。”
“就是她,最近愁得觉都睡不着,”李婶叹了口气,声音又低了些,“她家有张老照片,民国时候的,放了几十年了,边角都碎得不成样,照片纸也发脆,稍微碰一下就掉渣。
她找了好几家修照片的店,人家要么说修不了,要么说怕修坏了担责任,没人敢接。”
“民国的老照片?”
苏砚心里一动,想起昨天张奶奶来取银簪时说的话——
“有人找老照片修复,说是家里传下来的民国物件”。
她握着软毛刷的手顿了顿,“是她家里长辈的照片?”
“可不是嘛,听说是她太奶奶的,”李婶说,眼睛往巷口瞟了瞟,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照片上的女人穿件红衣服,绣着金花纹,看着就贵气,可也邪性——
陈瑶说,那照片放了这么多年,红衣服的颜色还是鲜得很,跟刚拍的似的,看着渗人。”
“穿红衣?”
苏砚指尖微微发麻,不知道是被阳光晒的,还是别的缘故。
她想起之前触发执念影像时的感觉,那些旧物里藏着的情感,往往越强烈,留下的痕迹就越清晰——
红衣,本就是极挑眼的颜色,要是再藏着些复杂的情绪,怕是真的会“渗人”。
“可不是穿红衣嘛,”李婶接着说,“陈瑶跟我说,她奶奶活着的时候,就不让家里人碰这照片,说‘照片里的人不老实’,可她太奶奶就这么一张照片,扔了又舍不得,就一直锁在木盒子里。
前阵子她收拾老房子,把木盒子找出来了,打开一看,照片都快散架了,她想着修好了留个念想,结果跑了好几家店,都没人敢接。”
苏砚沉默了几秒,指尖轻轻碰了碰石台上的软毛刷——
她修过不少旧照片,有民国的,有解放后的,越是破旧、越是藏着故事的,她越想试试。
更何况,张奶奶昨天刚提过“民国老照片”,今天李婶又说起,倒像是冥冥中有点缘分似的。
“李婶,您知道陈家具体住在哪儿吗?”
苏砚抬头问,语气里带着点认真,“要是方便的话,我想找陈瑶聊聊——说不定,我能试试修那照片。”
李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要是能修,可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她家就在西巷口第三家,门口挂着个旧鸟笼,很好找。
你要是现在去,估计她在家——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出门,一门心思愁那照片呢。”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啊李婶。”
苏砚点点头,心里已经盘算着下午去西巷看看。
李婶又跟她闲聊了几句,说些巷子里的琐事——
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谁家的猫丢了又找回来了,语气慢悠悠的,像初秋的风,透着点日常的暖意。
聊到最后,李婶拎起石台上的竹篮,准备起身去买酱油,刚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过身,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似的,凑到苏砚跟前,声音压得更低了。
“对了砚砚,还有个事儿,我差点忘了说,”李婶的眼神里带着点犹豫,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陈瑶跟我说,她这几天夜里,总不敢把那照片放在卧室里——
她说,有时候半夜醒了,隔着客厅的门,总觉得照片上那红衣女人的眼睛在动,像是在盯着她看。
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连着好几晚都这样,吓得她现在把照片锁回木盒子里,还在盒子上压了本厚书。”
“眼睛在动?”
苏砚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那枚刻着“影”字的铜扣还在口袋里,贴着大腿,一直安安静静的,可就在李婶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
不是阳光晒出来的暖,是铜扣本身在发烫,温度慢慢从指尖往上爬,和昨天在柜台后摸到它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苏砚攥紧了口袋里的铜扣,指尖能清晰感觉到那点温热里带着的沉滞,像是铜扣在回应李婶说的话,又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也是吓着了,估计是照片太旧,光线晃的,”李婶见苏砚没说话,以为她也觉得邪性,赶紧打圆场,“你也别往心里去,要是觉得不好修,就别勉强,毕竟是老物件,修坏了反而不好。”
“我知道,您放心吧李婶。”
苏砚勉强笑了笑,指尖的温热还在,她没敢再多说什么,怕让李婶看出异样。
李婶又叮嘱了两句,才拎着竹篮往巷口走,围裙角随着脚步轻轻晃着,很快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
石台上的工具还在阳光下晒着,软毛刷的刷毛泛着点金光,可苏砚却觉得指尖的那点温热越来越清晰,像是要透过指尖,钻进心里似的。
她低头摸出口袋里的铜扣,铜扣的温度比刚才更高了些,边缘的刻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个“影”字虽然模糊,却像是带着点吸力,让她忍不住盯着看。
昨天试着读取执念时,只有模糊的风铃声,可现在,铜扣发烫,又偏偏和李婶说的“红衣照片”、“眼睛在动”凑在一起,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把母亲留下的铜扣,和那张陌生的民国红衣照片,悄悄连在了一起。
苏砚把铜扣重新放回口袋,指尖的温热还留在皮肤上。
她抬头看向西巷的方向,巷口的阳光晃得人眼睛有点花,可她却莫名觉得,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里,藏着些她还没弄明白的事——
关于母亲的铜扣,关于那张红衣照片,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影缝”。
石台上的软毛刷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苏砚深吸了口气,把剩下的工具收好——
下午去西巷找陈瑶,不管那照片是不是真的“邪性”,她都想看看,那张穿红衣的民国照片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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