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背靠着门板,直到掌心的刺痛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门外,母亲收拾碗筷的细碎声响和父亲沉闷的咳嗽声隐约传来,姐姐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有开灯,在逐渐浓重的黑暗里,那四个指甲印成了唯一的、火辣辣的焦点。
改变,不是要立刻变成另一个人。那个念头太庞大,太虚无,只会压垮自己。父亲打磨木头的样子毫无预兆地跳进脑海——“先找平基准面……一刨子一刨子跟着走……”
他的“基准面”在哪里?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刚才在饭桌上,他刹住了车。这就够了。这就相当于刨下了第一层,虽然歪歪扭扭,深浅不一,但木头,确实被改变了。
第二天是周末。林凡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母亲已经在厨房张罗早饭,看到他出来,明显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他昨天怎么了,最终却只是小心翼翼地说:“凡凡,怎么起这么早?再去睡会儿?”
林凡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走到水井边,用冰冷的井水胡乱洗了把脸,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驱散了最后一点混沌。
他看到了放在墙角的那盆脏衣服——那是他昨天换下来,习惯性扔在那里,等着姐姐来洗的。
前世,他对此心安理得。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端起那盆衣服,走到井边,模仿着姐姐的样子,打水,浸泡,然后笨拙地搓洗起来。动作生涩,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肥皂也拿捏不好分量。
母亲从厨房窗口看到,惊得差点摔了锅铲,慌忙跑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干的活吗?快放下快放下!让小悦来洗!”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伸手就要来夺他手里的衣服。
林凡侧身避开母亲的手,动作有些僵硬,但很坚决。他低着头,继续跟那件沾了油渍的校服外套较劲,闷声说:“我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母亲愣住了,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围着林凡转了两圈,嘴里不停叨叨:“你这孩子……是不是昨天没吃好?不舒服?还是谁给你气受了?你跟妈说……”
林凡不再回应,只是沉默地、用力地搓洗着。水很冷,手指很快变得通红,但他心里却有一股微弱却坚实的热流在涌动。这是他完全自主选择的、一个微小的“反向操作”。
这时,林悦也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当她看到井边那个蹲着的、正在笨拙搓洗衣服的背影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比昨天更甚的惊恐和不知所措。
她不是感动,而是恐惧。弟弟反常的举动,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更可怕的、无法理解的风暴前兆。她僵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像一只被钉在地上的惊弓之鸟。
林凡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他知道是姐姐。他没有回头,只是把背挺直了一些,更加专注地对付手里的衣服。他洗得很慢,很糟糕,泡沫弄得满地都是,一件衣服反复冲洗了好几遍,似乎还残留着肥皂的滑腻感。
但他坚持洗完了。当他拧干最后一件衣服,准备晾起来时,母亲终于忍不住,几乎是哭着上来抢走了衣服:“行了行了,妈来晾!你这哪是洗衣服,简直是糟蹋水跟肥皂!”
林凡看着母亲几乎是抢一般地把衣服晾好,没再坚持。他甩了甩通红僵硬的手,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经过依旧僵立在那里的姐姐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极快地、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洗。”
他没有看姐姐的反应,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林悦猛地抬起头,看着弟弟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恐惧依旧在,但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确认的东西。
母亲晾好衣服,看着那几件洗得皱巴巴、甚至可能没完全干净的衣服,又看看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改变,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林凡这笨拙而沉默的第一下,已经不可避免地,在这个沉闷的家庭里,泛起了层层叠叠、方向不明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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