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眼熟的一片汪洋。
第九十五世，王德发呀，生成一条鱼。
一条大头小嘴，黑褐色背部+雪白肚皮，小气易怒，容易把自己气成大刺包子的河鲀。
雄性。
【噗噜噜——】
王德发喷出一大口水，甩甩尾巴。
身后是汪洋，身前是浅滩。
海水退了潮，王德发被困在了礁石缝隙里。
礁石上生了一层湿乎乎滑腻腻的东西，更可怕的是，有人在赶海。
离得最近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性，一身打扮看起来很落魄。
王德发甚至看到对方伸出来的手指甲灰黑色向下弯曲，像个黑山老妖怪……
退潮之后的海滩，是赶海人的欢乐场。
远处还有几个弯腰捡拾的忙碌身影，分散得有些远了，看不出男女。
王德发扭动身体，想要回到海里去，湿滑一片，无非是从这里滑到那里，离海水越来越远。
━━∑(￣□￣*|||━━
黑山老妖怪把手伸过来了——
王德发眼前一黑，耳朵眼自动把对方叽里呱啦难听的鸟语翻译成中文——
【噢，天啦，河鲀！】
久违的触发式读心被激发，大片大片垃圾桶被翻个底朝天的画面扑面而来——
厨余垃圾桶里能吃的东西匪夷所思，泡菜汁红的黄的混在一起，连一两片叶子都难凑齐，骨头茬子上一丁点儿肉都没有；
黑山老妖怪三天饿九顿，瘦成一把排骨，跪在闹市街道上乞讨，一天所获也买不来一根光秃秃的玉米棒子；
他饿得受不住，头晕眼花栽下桥，却因为太过干瘦被海浪拍打回岸上，连死一死的机会都没有；
他湿淋淋走在窄小的村道上，看到微弱暖黄的灯光，恶向胆边生，闯进一户老人家里抢了仅有的一兜子食物，临走顺手把晾在门外的衣服也抢了；
这个潘多拉魔盒一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走到哪儿偷到哪儿，专挑孤寡老人下手；
被人抓到就是一顿狠狠的捶打，没被抓到就是一通狠狠的搜刮，时日一长，连麻木痴傻的面相都变成了阴鹜凶狠……
ヽ(°◇° )ノ好吓人！
王德发控制不住自己，倒吸一大口冷气，眨眼就变成一个球。
原来这里是棒子国，这个阿加西（大叔）是个浪人（流浪汉）。
黑山老妖怪这是第一回自食其力赶海，腰带上挂着的塑料袋里只有几个可怜兮兮的海螺，一条鱼都没有——
也不对，鱼在手上抓着呢！
（一直吸气胖得判若两鱼的王德发瞪大眼：我命令你放了本大爷！）
【噢，可爱的小东西！】
黑山老妖怪用长指甲挑开湿淋淋粘在脸上的长头发，眼冒绿光——
他听说过，这种胖胖的鱼只有在很高级的饭店才有机会吃到，非常非常昂贵，也非常非常鲜美！
一滴浑浊的口水滴到了王德发头上。
【呲啦啦——】
仿佛是极富腐蚀性的化学试剂——硫酸，兜头浇了一瓢。
(*+﹏+*)~ ！
王德发全身僵直，恶心个半死，从灵魂深处打了个哆嗦，摇头摆尾噗噗放气，一秒钟缩水成拇指大小。
蔫蔫儿的，像是去了半条命。
黑山老妖怪很不满鱼的尺寸，一把扔进塑料袋里，转身继续。
腥咸的海风吹过，他身上酸臭带着腐朽的气味被带到远处，那几个看不出身形的赶海人捂住鼻子，往更远处去了。
人见人嫌，也就这样了。
王德发两眼无神地被几颗小得可怜的海螺挤压翻滚，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王德发：我脏了……不想活了……）
（地府办事大厅，判官大人接收到王德发一心求死的脑电波，他嘴角微微翘起，难得没个正行地嘀咕：自杀加刑哦亲！）
（在判官桌案底下趴跪着的新鬼抖得打摆子，额头抢地，眉心有个空洞洞的窟窿眼儿，这是个死刑犯。【大人！我……我交代……除了被查出来的九个亿，我私底下还存了六亿六千万现金……还有若干金条……都在岳丈名下两套别墅地下室夹层里，用水泥和青砖封存了……大人饶命啊，我不想下油锅……】）
（判官挑眉，呵，意外之喜！回头托个梦上去！贪污腐败实乃不正之风，该重重惩治！）
此等泼天富贵，自然与穷困潦倒的棒子国黑山老妖怪无关。
他偷惯了，早就没了勤劳饱肚的心气儿，勉强在海边转悠了个把小时就草草收工。
塑料袋里能吃的就三五个海螺，一条小小小河鲀，一把抠得稀烂的紫菜。
王德发鼓着俩泡泡眼，仰面朝天地与他对视，眼底空洞洞的没有啥情绪。
黑山老妖怪看了一眼天色，扭头去最近的渔村。
他又要打家劫舍了——
远远看见他的老人家见了鬼一样迅速回家，关门闭户上了锁。
黑山老妖怪走得很快，塑料袋在腿上碰撞，袋子里的王德发被挤得都要翻白眼了。
很快到了一栋尖顶平房，窗台上放着的一盆花枯萎得就剩一把枯草，显然房主不在家很久了。
黑山老妖怪毫不犹豫地拿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桌子柜子里的东西全都被翻过，也没放回原处。
黑山老妖怪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他可不会做饭——
灶台上的锅里焦炭一样的糊糊，是他早上煮的大米，没法儿吃。
一阵恼人的噼里啪啦嘈杂后，他从水槽的垃圾堆里找出来一个水盆。
唔，馊臭，垃圾全是他造的。
接水，塑料袋倒扣，鱼获洗一洗。
王德发乍一碰到冰凉刺骨的水，身上起了应激，大口大口的水吞入腹中，又变成个膨胀的大气球。
黑山老妖怪嘿嘿怪笑，拿起王德发就往身上擦——
好家伙！
直接当洗衣刷用了！
韧劲十足的鱼皮上均匀分布着稀疏的软毛刺，抖一抖还颤颤巍巍地，看起来可不就像个刷子嘛！
玩够了，肚子很饿的黑山老妖怪拿起一把锤子，嘭嘭嘭把海螺壳给砸了。
粗鲁！
真野蛮人！
王德发被暂时扔回水盆里。
黑山老妖怪长长的指甲挑起海螺肉，抖干净碎壳就往嘴里塞，嚼得嘎吱嘎吱响。
看他那表情，应该不是太美味。
紫菜也是寡淡无味的，在牙齿上来回摩擦，牙缝全塞满。
长长黑指甲干完筷子的活儿，又化身牙签。
王德发嫌弃得呲牙，沉进水底，恶心得哕了，水面冒出个晶莹的泡泡。
好吃的通常会留在最后。
轮到王德发被拎起来放台面上。
吸气，鼓成球。
【嘭——】
锤子打偏了，石板做的台面狠狠震动，隐约出现一条裂缝。
黑山老妖怪身侧墙面上挂着的鹿头哐当一下掉在地上，圆溜溜的大眼睛黯沉无光，瞪着天花板。
王德发看见了。
真鹿头做装饰，啥家庭啊？
第二锤不期而至，软乎乎的气球被砸扁。
没有基本常识的黑山老妖怪抓起小鱼狼吞虎咽，鱼皮鱼肉内脏全都没放过。
他不知道，河鲀全身都是剧毒，未经专业手法处理就食用，堪称一口毙命。
河鲀，卒！
黑山老妖怪，腹痛如绞，痛苦嚎叫后倒地不起！
寒冬过去，初春到来。
雪化的时候，村道一侧臭不可闻，经查，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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