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汉江,寒气已经渗进了骨子里。市委一号车穿过清晨薄雾,驶向城东开发区的路上,宋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车载广播里正播报着早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市委书记宋江昨日看望慰问离退休老干部,强调要传承好老一辈的优良传统……”
后视镜里,司机小罗专注地盯着前方路面,秘书白天波坐在副驾,正低头快速翻阅着今天下午调研点的背景材料。
车窗外,街道两旁的梧桐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灰白的天幕上划出凌厉的线条。
年关将近,这座城市却似乎比平时更加忙碌——施工围挡随处可见,高架上车流如织,人行道上行人步履匆匆。
这就是岁末的节奏。而作为这座千万人口城市的市委书记,宋江的节奏,比这座城市更快。
过去一个月,他的行程密集得几乎透不过气。市委全会、经济工作会议、安全生产大检查、走访困难群众、慰问驻军部队、接待外商考察团……几乎每一天,他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汉江日报》的头版或者汉江电视台的《汉江新闻》里。
车子驶入开发区,沿途的景象逐渐变化。大片平整过的土地向远处延伸,蓝色的施工围挡连绵不绝,巨型塔吊如同钢铁森林般耸立在地平线上。这里是“汉江科学城”的工地,省、市两级挂牌督办的一号工程。
车刚停稳,常务副市长周明宇已经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这位分管城建和重点项目的副市长,一个多月来看上去老了五岁不止,眼袋明显,但眼睛里却有一种亢奋的光。
“宋书记,这边走,小心脚下。”周明宇侧身引路,脚下的黄土路被压得板实,但仍有碎石。
宋江点点头,边走边问:“上次提的那个地下管廊和主干道同步施工的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设计院重新出了方案,增加了一个临时导流系统,虽然成本高了点,但能抢出至少两个月的工期。”周明宇语速很快,如数家珍,“龙华集团那边催得紧,他们的总部大楼设计方案已经最终定稿,就等我们这边基础做完。”
一行人登上临时搭建的观景台。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工地,几十台挖掘机、渣土车在有序作业,轰鸣声震耳欲聋。
远处,几栋建筑已经冒出了地面,钢结构的骨架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征迁、过渡、安置都落实好了吧?”宋江的目光从工地收回,转向周明宇,“有没有特别难啃的硬骨头?”
周明宇苦笑了一下:“书记,说没有那是骗您。这么大一片,七百多户,总有那么几户想法比较……特别。”
他斟酌着用词:“社区、街道的工作人员,腿都跑细了。政策讲了一遍又一遍,发展前景画了一张又一张,甚至把他们在外的子女都请回来一起做工作。绝大部分老百姓是支持发展的,知道科学城建成了,就业机会多了,周边的地价、房价都会涨,是长远的好事。但总有那么几户……”
周明宇顿了顿,压低声音:“也不是真反对,就是觉得这是个机会,想多要点。我们严格按照评估标准和政策上限执行,一分钱不多给,但也一分钱不少给。依法依规,全程录像,评估报告、补偿方案全部公示。”
宋江静静地听着,目光重新投向工地。一阵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他眯了眯眼。
“明宇同志,”他的声音不高,但在机器的轰鸣中依然清晰,“原则必须坚持。有法可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这十二个字,你们要刻在脑子里。老百姓的合法利益,一丝一毫不能损害。补偿款、安置房、过渡费,该给足的给足,该到位的到位。”
他转过身,看着周明宇:“但是,对于那些把拆迁当成‘许愿池’,想趁机捞一把,甚至煽动其他人一起闹的‘钉子户’,你们也不要手软。证据链要扎实,法律程序要走完备,该强拆的,依法强拆。这不是心狠,这是对绝大多数支持发展的老百姓负责,也是对汉江的未来负责。”
周明宇神色一凛:“是,书记。我们一定把握好这个度。”
“科学城早一天建成,龙华集团早一天入驻,”宋江望向远处龙华集团规划的地块,“带来的不仅是税收,更是产业链、是高端人才、是汉江产业升级的引擎。省里盯着这个项目,王书记、李省长每次见面都要问进度。明宇同志,你的压力我知道,但这个担子,你必须扛到底。”
“请书记放心,请市委放心!”周明宇挺直腰板,“我立军令状,一期工程明年十月底前,一定达到企业入驻条件!”
离开工地时已是中午。回程车上,宋江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依然翻腾着工地的画面。
科学城,这不仅是汉江转型升级的突破口,某种意义上,也是他宋江在汉江能否站稳脚跟、做出成绩的关键一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下午回到市委,又是一连串的会议。四点十分,最后一个协调会结束,宋江刚回到办公室,曹世宝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书记,组织部关于近期干部调整的初步方案,您看看。”曹世宝递上厚厚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这半个月,组织部全员上阵,调研、谈话、研判,确实累得不轻。
宋江接过,快速翻阅。前面几页是厅级岗位的调整建议,后面则是大量的处级及以下干部名单。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小白。”他朝门外唤了一声。
门几乎应声而开,白天波探进头:“书记,您找我?”
“通知韩市长、王书记,半小时后,开个小范围的书记办公会。”
“好的,马上通知。”
白天波退出去后,宋江看向曹世宝:“世宝同志,就趁着今天,把这个名单过一遍。我的意见是,厅级岗位的调整建议,也要尽快明确下来,和处级的一起上常委会。不能再拖了,年底前必须有个定论。”
曹世宝有些意外:“书记,会不会太急?厅级岗位省里那边……”
“省里那边,我们去沟通,去争取。”宋江打断他,语气坚决,“但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拿出明确意见,省里怎么考虑?科学城要推进,几个重点改革要深化,班子不配强,怎么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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