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内，柔和但准时的合成音将威龙从并不算深的睡眠中唤醒。
他按掉提示，坐起身。
窗外天色刚蒙蒙亮，基地却早已苏醒。
低沉的引擎声、远处训练场的呼喝声、还有运输车辆碾过路面的声音，构成令人心安的背景噪音。
他快速洗漱，换上干净的作训服，和同样起床的红狼等人一起，走出营房，开始例行的晨跑。
呼吸着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沿着基地外围划定的路线奔跑，身体逐渐苏醒，头脑也越发清晰。
路边，能看到大批疲惫但神情亢奋的特战干员，他们属于昨夜最后抵达的第5两栖远征集团军，正三三两两地前往食堂或营房。
许多人脸上还带着长途航渡的浮肿。
“卸完装备，洗个热水澡，现在估计都睡死了。”
磐石边跑边说，语气里有点羡慕。
“让他们睡吧。”
威龙调整着呼吸，“真打起来，想合眼都难。”
晨跑结束，他们来到基地最大的二号食堂。
里面人声鼎沸，交谈声、餐盘碰撞声、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
他们取了食物——
标准的战时高热量早餐：煎蛋、香肠、烤番茄、豆子、面包片，还有不限量的咖啡和果汁
——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要是在前线，就只有牛肉土豆、鸡肉米饭、羊肉泡馍、猪肉粉条、驴肉火烧等预制菜套餐吃了。
骇爪和黑狐坐在一起，两人面前都摊着便携终端。
骇爪一边小口咬着面包，一边用叉子指着屏幕上的一张模糊的卫星图，低声对围过来的队员们说：
“阿尔赫西拉斯港，重点。哈夫克把原来用于防风暴潮的海墙加固成了混凝土掩体，厚度可观。原有码头仓库大部分被改造，上层结构可能隐藏反坦克导弹和自动武器站。港口区的道路布局……”
她切换了一张简图：
“……狭窄，不利于重装备展开，但有利于防守方打巷战。”
“更麻烦的是，哈夫克依托原有的城市地下管网和早期修建的防空掩体，构建了多层地下防御体系。”
“我们空降下去，很可能要面对从地面工事和地下掩体同时冒出来的火力。”
黑狐补充道：
“电磁环境是最大变数。巴尔干的教训，‘天网’系统的定向电磁压制能力极强。”
“一旦我们的通讯、导航、甚至单兵外骨骼的辅助系统在关键时刻宕机……”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希望情报部门给的抗干扰模块这次能顶用。”
比特推了推眼镜，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一直在摆弄一个连接着终端的小型信号发生器。
“第173旅的人呢？”
牧羊人看向周围，没发现那些穿着美军空降兵迷彩的熟悉身影。
“被拉去海边加固防波堤了，”红狼刚刚去打咖啡时听到了消息，“和阿萨拉的工程兵一起。上面担心哈夫克用远程火炮或导弹攻击港口设施，影响后续卸载。”
食堂另一侧，一群穿着法军和英军空降兵服色的特战干员正悠闲地享用早餐，甚至有人拿出小瓶的果酱涂抹面包，气氛轻松得多。
他们是第2战斗群，任务相对“干净”——
利用精确打击和特种破袭，敲掉哈夫克的指挥中枢和防空节点，为后续机降和空投扫清天空。
更远处，一群体格格外彪悍、沉默用餐的特战干员属于第3战斗群，来自第76近卫空降师。
他们的任务最危险，也最关键：
利用重型运输机或直升机，在敌后方深远纵深空降，抢占交通枢纽，切断敌人补给线和增援通道，是扎向敌人心脏的匕首。
而威龙他们所在的第4战斗群，任务简报上写着：
与第15空降集团军第86空降旅协同，夺取阿尔赫西拉斯港口区及关键节点，建立稳固的登陆场。
“第86空降旅？”
威龙喝了口咖啡，微微皱眉，“这个番号……有点陌生。解放军空降兵主力序列里，好像没有这个历史悠久的单位。”
“是新编的？”
磐石猜测。
“或许是基于某个原有部队扩建，给了新番号。”
黑狐分析道，“大战爆发后，部队扩编、新番号启用很常见。”
就在这时，食堂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略显嘈杂的交谈声。
一群穿着中国空降兵新型城市迷彩、装备精良的特战干员走了进来。
他们人数不少，立刻吸引了食堂里不少目光。
威龙抬眼望去，目光扫过的干员们，最终定格在为首身材高大、留着短发、脸上带着风霜痕迹却笑容爽朗的中校军官脸上。
他愣住了，随即放下咖啡杯，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雷宇？！”
“威龙！哈哈，我就知道肯定能在这儿碰上你！”
雷宇中校用力握住威龙的手，然后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战友式的拥抱，互相拍打着后背。
“好小子，还是这么精神！不，是更‘沧桑’了！”
两人分开，都是满脸笑意。
他们是空军大学时期的同学，毕业后又多次在不同战场相遇、合作，是过命的交情。
只是后来雷宇所在的空降兵营被调往吉布提，守卫那里的GtI海军基地，两人便断了直接联系。
“来来来，介绍一下，”威龙立刻把身边的队员拉过来，“磐石，比特，无名，黑狐。这是雷宇，我老同学，现在的雷营长。”
雷宇挨个和众人握手，力道十足，眼神坦荡。
轮到骇爪和黑狐时，他多看了一眼，笑道：
“听说过二位，巴尔干和北非的‘模范搭档’，名不虚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威龙、红狼等会抽的散了一圈，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一口，对着威龙吐了个烟圈：
“没想到吧？我也被塞进这‘联合远征空降军’了。本来还在吉布提晒太阳，守着一堆军舰和仓库，骨头都快锈了。前段时间突然接到命令，整个第86旅——哦，我们营现在扩编成旅属特战营了——打包，准备上船。嘿，总算轮到我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说话声音洪亮，带着空降兵特有的豪气和不羁。
威龙笑着摇头：
“你这家伙，运气倒好。我们在这边啃沙子、斗病毒，你在海边度假。”
“度假？”
雷宇眼睛一瞪，“吉布提那鬼地方，热的能把人烤熟！再说，守基地也不是轻松活儿，索马里那边……”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及时刹住，打了个哈哈，“总之，现在归队了！接下来，咱们又能并肩子干了！”
他环视了一下威龙的队员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各位都是狠角色，我都听说了。这次任务不轻松，咱们互相照应，别拖后腿就行！”
众人都笑了，气氛轻松。只有磐石小声问旁边的牧羊人：
“前辈，这位雷营长……好像很厉害？”
“雷宇中校，”牧羊人低声回答，“科尔松战役立过大功的。后来带空降营在吉布提，听说在索马里那边也执行过不少高难度任务，是个硬茬。”
这时，雷宇突然收起笑容，把威龙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促狭又神秘的表情：
“威龙，猜猜，还有谁也跟过来了？”
威龙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雷宇身后那群空降兵里，一个娇小却挺拔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她同样穿着合体的空降兵迷彩，戴着外骨骼，脸上涂着伪装油彩，但明亮的眼睛和抿嘴时特有的弧度，威龙瞬间就认了出来。
是苏媛。
他的媛媛。
她走到威龙面前，站定，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王中校！”
但眼睛里，已经漾满了压抑不住的思念、喜悦和一丝属于小女人的得意。
威龙完全呆住了，手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看雷宇，雷宇正抱着胳膊，一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坏笑。
他又看向苏媛，快一年没见，她晒黑了些，也瘦了些，但身姿更加挺拔，肩章上已经是中尉军衔。
“媛媛？”
威龙的声音有点干涩，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又觉得不妥，僵在半空。
苏媛——
红缨
——再也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步，扑进了威龙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威龙，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食堂这一角瞬间安静了。
小队的成员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磐石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连一向沉稳的红狼都挑了挑眉。
骇爪抱着手臂，嘴角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
黑狐则微微侧过头，掩饰住一丝笑意。
威龙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手臂已经本能地环住了她，感受到怀中身躯的微微颤抖和真实的温度。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和汗水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抱了抱她，然后轻轻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低声说，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帮她取下背后沉重的战术背包，又自然地替她摘下沉重的头盔。
红缨这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红晕，但眼睛亮晶晶的。
她松开手，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转向威龙的队员们，再次敬礼：
“大家好！我是苏媛，呼号红缨，第86空降旅特战营副连长，空军中尉。”
“红缨？”
磐石最先反应过来，“就是那个……两年前在演讲比赛上……”
“是我。”
红缨大方地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现在……好像变化有点大。”
“何止是有点大，”骇爪难得主动开口，上下打量着她，“从军校学霸到空降兵中尉，还去了东非……脱胎换骨啊。”
红缨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在吉布提和索马里待了大半年，经历了一些……实战。感觉自己还是嫩得很，这次大兵团作战，正好跟着各位前辈好好学习，好好历练。”
威龙看着她说话时认真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曾经在演讲台上意气风发、在成都医院里细心陪护、在冬夜公园里羞怯牵手的女孩，如今已经是一名真正经历过战火淬炼的军官了。
成长的速度，快得让他心疼，又无比骄傲。
他趁大家注意力稍微分散，快速环顾四周，见没人特别注意这边，飞快地低头，在红缨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轻，很快，却让红缨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
她下意识地捂住额头，瞪了威龙一眼，眼神里满是“你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的嗔怪，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周围立刻响起了几声压抑的轻笑和口哨声。
磐石直接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牧羊人笑着摇头。
比特推了推眼镜，似乎在理解这种人类情感表达。
红缨又羞又恼，但看着威龙眼中毫不掩饰的思念和温柔，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服气也化开了。
她咬了咬下唇，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威龙脸颊上回亲了一下，然后立刻后退半步，强装镇定地别过脸，但通红的脖颈出卖了她。
“没形象……”
她小声嘟囔，声音只有威龙能听见。
威龙摸了摸脸上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和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看着她强作镇定却羞红满面的样子，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连日来因大战将至而紧绷的神经，似乎都松弛了一丝。
雷宇在一旁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威龙的肩膀：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小两口久别重逢。不过威龙，你这可把咱们营……哦不，旅里最厉害的女突击手给拐跑了啊！任务简报会后，记得完整归队！”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威龙拉着红缨坐下，把自己的早餐分给她一半。
队员们也围坐过来，问东问西。
红缨一边吃着威龙递过来的面包，一边简单讲述着在吉布提的训练、在索马里的行动，略去了血腥和失去战友的细节，但眼中的光芒和偶尔闪过的沉重，让在场的老兵们都明白，这大半年的经历，绝非轻松。
食堂里依旧人声鼎沸，大战前的紧张感无处不在。
但在这个角落，因为一场意外的重逢，空气里多了几分温情和鲜活的人气。
短暂的相聚后，将是更加残酷的分离和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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