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主人……就是‘鲶鱼’！”岩井英一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颤栗，“他的一切行动，走私、黑市交易、获取资金和物资、铲除障碍。
秋草隆田的死，白尔部路的混乱，包括这次本身就是他情报行动的一部分！”
他冲入办公室猛地看向春平太郎：“春平机关长！我们必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春平太郎苦笑摇头。
春平太郎缓缓抬手，示意电讯少佐：“知道了。相关分析报告列为最高机密，直接呈送给我，不得有任何外泄。你先下去吧。”
“春平机关长？”
岩井英一眼神死死盯着眼前的春平太郎，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春平太郎等电讯少佐离开后，叹了口气道：
“莫非岩井君这是要和黑市主人不死不休？”
“是又怎么样？”
“很好，别带上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春平太郎，你不配做帝国的军人！我要告发你！把你送去北海道种水稻！”
岩井英一此刻眼神中闪过一丝看不起春平太郎的表情。
春平太郎也不惯着，冷笑道：
“岩井英一，少他娘的在这里装清高。
当年黑市主人干了那么多事，你不出来找他麻烦，现在你倒是积极得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转性了。
你，岩井英一，就是因为你儿子没了，没牵挂了。
你的命不值钱，你要去送死，我管不着。
但，我春平太郎还想活。
如果，你要上报，我不拦着，现在就送我去北海道种水稻，我求之不得！”
春平太郎根本就不怕。
“你.....你....”岩井英一被春平太郎戳中了痛处，一时语塞，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春平太郎走到窗前，背对着他，声音低沉：
“黑市主人是鲶鱼这件事，你以为军部高层真的一无所知吗？你以为特高课、宪兵队那些老狐狸会比你迟钝？岩井君，你太天真了。”
他转过身：
“‘鲶鱼’能在上海滩搅动风云这么多年，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金钱和物资。
他是混乱中的平衡点，是某些人手里的工具，甚至……是某些交易的中间人。
他铲除的障碍，有多少本就是某些大人物想除掉的？
秋草隆田是怎么死的？
他挡了谁的路？
白尔部路的混乱，最后又是谁趁机安插了自己人？”
“他现在暴露身份，很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时机到了，或者，他不需要再完全隐藏了。
而你，岩井君，你现在跳出来，要揭穿他、剿灭他，你动的不仅仅是‘鲶鱼’，更是他身后那张密密麻麻的网！”
春平太郎看向岩井英一，“你在上海的根基比我深，我说的你应该明白。
如果你还是执意送死，我也不拦着了。”
春平太郎的一席话，让岩井英一从愤怒中清醒过来，良久后他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这些支那人，都该死！”
春平太郎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岩井英一并未抓住问题的核心，反而将情绪宣泄到了更简单、更粗暴的方向上。
这既是他的局限，或许……也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岩井君，”春平太郎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着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
“‘支那人’自然有该清理的，但‘鲶鱼’不是普通的支那人。
他有没有和南京有什么关联，我还是劝你搞清楚再行动。”
“多谢提醒。”
岩井英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春平太郎，“春平机关长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和我的属下接触？”
岩井英一还是想接触他的属下。
中村被抓，他的下属群龙无首，必须尽快和他们取得联系。
“我可以担风险，但希望岩井君也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事。”
“一定。”
......
此时的延安特科刚刚收到来自“鲶鱼”的电文，会议室内几人四目相对。
“这个鲶鱼又出现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可靠。”
一名年轻人开口道。
“一号作战计划就是鲶鱼透露出来的，虽然没有和我们联系，但也是抗日。
鲶鱼是可信的。”
另一人补充。
“这可不好说，鲶鱼这一次是询问新四军缺什么，说他要通过黑市主人运输物资。
这不就是打探我们的军需吗？
如果他和日本人合作，那就完了。”
两人针锋相对。
特科负责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窗外延安的灯火稀疏，与上海滩的霓虹仿佛是两个世界。
随后他转身扫视一眼众人：
“鲶鱼是我们的朋友，既然他说了，那我们就得给他回信，我相信王有川的眼光。”
鲶鱼和他们联系的密码本都是从王有川那里继承的。
自从王有川牺牲之后，那套密码本便停用了，但这几年时间过去，密码并没有泄露。
“还有，我们新四军缺什么，并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只需要告诉鲶鱼，告诉他两个接收物资渠道和需要的物资。
如果他真的帮我们搞到物资，新四军那边也可以减轻压力。
就算出事，最多也不过损失一两个接收物资的渠道。
我愿意赌一把。”
“是！”
.......
林江回家之后，一直守在收音机前，两个小时后，收音机里传来延安的播报。
收音机里传来延安方面女播音员清晰而平稳的声音，播报着近日的边区生产和抗战形势。
但在林江耳中，这些寻常的内容里，夹杂着几组特定的、看似无关的数字和短语。
他迅速拿起笔，在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密码表上快速对照、转换。
电文内容逐渐清晰：
“货物可走两条线：
一，苏南水网，接收点‘荷花淀’，联络标识‘三长两短汽笛声’；
二，皖南山道，接收点‘青松岭’，联络标识‘红旗卷三周’。”
所需物资清单如下：盘尼西林、外伤手术器械、无缝钢管（特定规格另附）、钨砂、奎宁。
优先等级分先后。安全第一，盼佳音。
林江将译好的电文仔细默读几遍，确认无误后，划燃火柴，将记录纸张连同密码底稿一并烧成灰烬。
火焰在他眼中跳动。
盘尼西林和奎宁，是战场上救命的药，价比黄金；
手术器械关乎伤员生死；无缝钢管……那是制造迫击炮的关键材料；
至于钨砂，更是重要的战略矿产。
这份清单，既实在，又沉重。
延安选择相信他，或者说，是选择相信牺牲的王有川同志用生命掩护下来的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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