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情的警报,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邺城,送到了丞相府陈兴的案头。
一时间,整个邺城都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城中的米价,一夜之间就涨了三成。百姓们开始抢购粮食,储存清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关于“天罚”、“大旱将至,饿殍遍野”的流言。恐慌,这种比干旱本身更可怕的瘟疫,正在飞速蔓延。
然而,作为整个风暴中心的陈兴,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丞相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陈兴没有召集百官,没有发布措辞严厉的公告,他只是铺开一张张巨大的白纸,手持一支炭笔,在上面迅速地勾勒着什么。他的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丞相,大王来了!”门外,管家焦急地通报。
话音未落,高欢已经一身便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和满城的恐慌给搅得心神不宁。
“陈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画画?!”高欢一进门,就看到陈兴在灯下描摹,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急躁,“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粮价飞涨,人心惶惶!你到底有没有对策?!”
自从上次“周蝶之辩”后,高欢对陈兴虽然依旧倚重,但心中那道裂痕始终存在。此刻见陈兴如此“悠闲”,他心中的疑虑和不满再次涌了上来。
陈兴放下笔,站起身,对着高欢行了一礼,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指着桌上那些画稿,平静地说道:“大王,让您的焦躁沉淀为磐石,臣正在为您铸造平定人心的基石。”
高欢皱眉上前,只见那些白纸上,画的并非什么山水花鸟,而是一幅幅简单易懂的图画。
一幅画,画着几个小人,正在合力挖掘一口比普通水井深得多的井,旁边用最简单的字标注着“深挖井,寻甘泉”。
另一幅画,画着一个农夫,正将湿润的泥土和稻草,覆盖在庄稼的根部,旁边写着“湿土覆根,保苗不死”。
还有一幅,画着如何用木头和竹子,制作一种简易的提水工具——龙骨水车,图画旁边,连每个部件的尺寸和连接方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
一幅幅图画,一个个方法,从如何寻找水源,到如何节约用水,再到如何保护庄稼,几乎涵盖了抗旱救灾的方方面面。画风简单,文字质朴,就算是不识字的人,也能一看就懂。
“这是……”高欢愣住了。
“《抗旱救灾三策》图册。”陈兴答道,“恐慌源于未知。百姓们之所以恐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空洞地安抚,而是要给他们每人发一件‘武器’,一件能对抗天灾的武器。告诉他们,天要我们死,我们偏要活下去,而且,我们有活下去的办法。”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画稿,递给高欢:“大王,臣已下令,让邺城所有印刷工坊连夜赶工。三天之内,我要让这本图册,雪片一样飞向东魏的每一个州,每一个县,每一个村庄!”
高欢接过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看着上面简单却充满力量的图画,手指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陈兴,或者说,他再一次认识了陈兴。
这个人,在别人谈玄论道时,他在铺设信息网;在别人惊慌失措时,他已经拿出了最实际的解决方案。他永远比别人多想三步,他的目光,永远都落在那些最底层,最需要帮助的百姓身上。
“工头!”陈兴没有再理会高欢的震撼,而是转身对着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印刷工坊工头喝道,“记住,用最快的速度,用最便宜的纸!我不要它精美,我只要它够多,够快!告诉工人们,他们现在印的不是纸,是救命的甘霖!每多印一张,就可能多活一家人!”
“喏!”那工头也是个实在人,被陈兴的话说得热血沸腾,重重地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整个邺城,在这一夜,仿佛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机器。无数的印刷作坊灯火通明,印刷机“咔嚓咔嚓”的声响彻夜不休,混杂着油墨的气味,形成了一曲与恐慌赛跑的激昂交响。
高欢站在书房里,看着陈兴调度若定,看着一份份命令从这里发出,看着一张张“纸上甘霖”即将飞往最需要它们的地方。他心中的那道裂痕,在这一刻,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悄然弥合了。
他走上前,拍了拍陈兴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陈兴,这东魏的天下……幸甚有你。”
陈兴回过头,微微一笑:“大王,这不叫画画,这叫……纸上谈兵。只不过,这一次,我们谈的是活人之兵。”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书房里的灯火,却亮得惊人。一场与老天爷的豪赌,已经正式开局。而陈兴,已经将他手中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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