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瘴气沙谷,已不复旧日模样。
楚阳渡劫之时,那强行引动、来自更高界面法则的灌顶之力,如同一枚投入死水潭的造化神石,激起的涟漪在时光中持续扩散,彻底改写了这片土地的命运。狂暴的跨界法则虽已随楚阳陷入沉寂而渐趋平复,但其遗泽,却以另一种更为绵长、更为神奇的方式,烙印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曾几何时,这里是死亡的代名词。终年弥漫的灰绿色毒瘴如厚重的裹尸布,将千里沙谷笼罩在永恒的昏暗中。黄沙漫漫,寸草不生,唯有那些适应了剧毒环境的妖兽与毒虫,在沙砾与岩石的阴影间窸窣爬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风过处,卷起的不是清爽,而是混杂着腐烂与腥甜的瘴气,吸入一口便足以让寻常凡人肺腑溃烂,低阶修士亦要运功抵御。
而今,仅仅过去一年。
若有人从万丈高空俯瞰,定会为眼前景象震撼失语。那道原本清晰划分死亡与生机的灰绿色瘴气边界,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氤氲着淡淡七彩霞光的巨大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千里之地温柔笼罩。光罩并非实体,却能依稀看到内部流转的、如烟似雾的精纯灵气,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透过光罩望去,内里景象更是恍若仙境。
黄沙退隐,绿意奔涌。曾经死寂的沙地上,不知何时覆满了厚厚一层墨绿色、透着玉质光泽的“灵苔”。这苔藓并非凡物,踩上去柔软如绒毯,却会自主散发出清凉纯净的灵气,丝丝缕缕渗入足底,滋养经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植株,如同被无形巨手撒下的种子,在灵苔的滋养下疯狂破土、抽枝、展叶、开花、结果。
有藤蔓纤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攀附着新生的嶙峋怪石蜿蜒而上,顶端绽放出碗口大小、形似铃铛的银白色花朵,无风自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音波所及,竟能涤荡心神杂念。
有树木不过丈许高,树干却呈现半透明的琥珀色,内里似有液体缓缓流动,枝叶如翡翠雕琢,叶脉中流淌着金色的光痕。树冠之上,凝结着三五颗龙眼大小、赤红如火的果实,散发出的炽热香气,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吸一口便觉气血翻腾,对修炼火属功法的修士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至宝。
更有大片大片如同薰衣草般的淡紫色花海,在微风中起伏如浪,每一朵小花的花蕊中心,都有一点米粒大小的金色光斑,白日里不甚起眼,到了夜晚,却会齐齐绽放出柔和的金芒,将整片花海映照得如同坠落凡间的星河,美得惊心动魄。
而这些,仅仅是这片新生秘境中,最寻常不过的景致。
真正的奇迹,在于那些因楚阳本体散发的磅礴生命之力与异界法则交融,而催生出的、前所未有的“新型灵药”。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被延清国师命名为“谪仙草”的神异之物。此草高不过三寸,茎秆碧绿如玉,叶片狭长,边缘有细微的银色锯齿。最奇特的,是每株谪仙草的顶端,都会自然凝结出一滴如同晨露般、却散发出淡淡七彩光晕的“法则露珠”。这露珠中,蕴含着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异界天地法则碎片。对于玄灵大陆的修士而言,这些法则碎片如同打开新世界的钥匙,哪怕只是炼化一丝,也能让自身对天道的感悟突飞猛进,突破瓶颈的几率大大增加。
更神奇的是,谪仙草的生长速度与再生能力,违背了此界常理。同一处地方,采摘一株成熟的百年份谪仙草后,不出半月,原地便会凭空再生出一株同样年份的!仿佛这片土地被赋予了某种“记忆”与“创造”的法则,能够源源不断地具象化出这种蕴含异界道韵的奇珍。越是靠近沙谷中心那座七彩水晶山,谪仙草的密度越高,年份也越久远。在水晶山千丈之外的地带,甚至偶尔能发现零星几株散发着朦胧宝光、药龄超过五千年的“谪仙草王”!
除了谪仙草,“火源果”、“冰心莲”、“庚金剑兰”、“厚土参”、“清风竹”……十几种属性各异、却同样蕴含着精纯异种灵气与法则气息的新型灵药,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这片焕然一新的土地上遍地开花。许多灵药的效果,甚至超越了玄灵大陆已知的同类型顶级灵材。
原本令人闻风丧胆的“瘴气沙谷”,在短短一年间,完成了从死亡绝地到洞天福地的惊天蜕变。如今,人们更愿意称之为——“灵药山谷”。
浓郁的、精纯得不像话的灵气,充斥山谷每一寸空间。在这里修炼一日,足以抵得上外界苦修月余。无数低阶妖兽因此受益,开启了灵智,踏上了修行之路。原本就栖息于此的妖兽,更是血脉沸腾,实力暴涨。
然而,这片新生秘境的中心,那处引动一切异变的源头,却依旧笼罩在绝对的静谧与神秘之中。
千丈高的七彩水晶山,巍然矗立于灵药山谷的最核心。山体晶莹剔透,内部流光溢彩,隐约可见无数能量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般缓缓搏动、流转。浩瀚而古老的法则威压,以水晶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三千丈的绝对领域。
在这个领域内,规则被扭曲、被强化。任何生灵一旦踏入,无论原本修为多高,都会被强行压制到灵丹境界后期。这并非简单的力量封印,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限定”,仿佛这片区域自行订立了新的“天道”,化神境也好,凝灵境也罢,在此皆要遵守这“灵丹为极”的铁律。
更可怕的是,一旦试图靠近水晶山千丈范围,那种压制会骤然加剧,并引动体内能量的暴动与反噬。老沙龙派去试探的数十头强大妖兽,无论是擅长防御的岩甲巨蜥,还是以速度见长的疾风影豹,在踏入千丈界限的瞬间,周身妖力便如同被冻结的河流,瞬间凝滞,随即不受控制地倒流、逆冲,将妖兽自身由内而外冰封成一尊尊姿态各异的冰雕,成为水晶山外围一道诡异而森然的“装饰”。
即便是以肉身强横着称的老沙龙自身,在尝试接近到一千五百丈时,也感到妖丹剧震,血脉凝滞,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警告让它不得不狼狈退却。它盘踞在远处一座新生的百丈石峰上,望着那流光溢彩的水晶山,巨大的竖瞳中充满了忌惮、贪婪与无奈。
“楚阳……你究竟在经历什么?”老沙龙低沉的自语在风中消散,“这般改天换地的伟力,这般凌驾规则的领域……你若成功,恐怕这玄灵大陆,再无你不可去之处;你若失败……”它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这灵药山谷的诞生固然是泼天机缘,但核心处那不可控的变数,也让这头活了数百万年的老妖感到深深的不安。
灵药山谷的惊天巨变与其中蕴藏的无穷资源,如同一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香甜饵料,吸引了方圆数万里内所有嗅到气息的“鲨鱼”。
以水晶山为中心,灵药山谷的势力格局,在一年时间里,逐渐形成了微妙而危险的三方鼎立之势。
一方,是占据地理优势、收拢了山谷内绝大多数本土妖兽的“妖族势力”,以老沙龙为首。
老沙龙毕竟是此地曾经的绝对霸主,对沙谷地形、妖兽习性了如指掌。在楚阳渡劫、法则改变初期,它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机遇与危险,第一时间凭借积威与实力,收服、整合了因环境剧变而惶恐或欣喜的众多妖兽。如今,它麾下已然聚集了一支数量庞大、种类繁多的妖兽军团。
地面有披覆重甲、力大无穷的“震地沙龙”是老沙龙的直系后裔,有行动如风、爪牙淬毒的“碧磷妖蝎”,有能钻地潜行、发动突袭的“千足沙虫”。空中则盘踞着翼展数丈、目如金灯的“雷羽鹰”,以及成群结队、喷吐酸液的“鬼面蝙蝠”。甚至在一些新生的湖泊溪流中,也诞生了能够操控水流的“玄水蟒”与“银鳞箭鱼”。
老沙龙将麾下妖兽分作数十支巡逻小队,日夜不停地在灵药山谷中巡视,尤其重点防范来自北面、西面的人族修士渗透。它严令禁止任何妖兽靠近水晶山千丈禁区,同时也极力阻止人族修士向水晶山方向推进。对于闯入山谷采集灵药的人族小队,通常是驱赶为主,杀戮为辅——它并不想彻底激怒人族各方势力,引发全面战争,那对尚未完全整合的妖族而言并非好事。
它的洞府,也从未被摧毁的黑色石林,搬迁到了水晶山南面三百里外一座新崛起的、通体由坚硬“铁英岩”构成的巨峰之巅。那里被它以妖力改造,布下了层层禁制,命名为“万妖峰”。峰顶大殿中,老沙龙时常盘踞于一张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上,听着麾下妖将的禀报,目光却总是下意识地瞥向北方——那里,是噬天魔尊盘踞的真龙尸骨废墟方向。
另一方,则是盘踞在真龙尸骨大殿废墟之上,以噬天魔尊为核心的“魔族势力”。
相比老沙龙的大张旗鼓,噬天魔尊显得低调而阴森。他并未大肆扩张地盘,只是牢牢占据了以真龙尸骨废墟为中心、方圆百余里的区域。这片区域,被他以精纯魔气与从地脉中引出的阴煞之力,改造成了一片终年笼罩在淡黑色雾气中的“魔土”。
魔土之上,不见阳光,唯有嶙峋的怪石与扭曲的枯木投影。地面上随处可见惨白的兽骨与未完全腐化的妖兽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一座由森白骨骸与漆黑魔岩垒砌而成的粗犷宫殿,矗立在原本真龙尸骨大殿的遗址上,殿门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时有凄厉的魔嚎从中隐隐传出。
噬天魔尊本人,自一年前被老沙龙以地狱阎王殿重创后,便一直在这魔殿深处闭关疗伤,极少现身。但他留下的手段却不容小觑。
他麾下的五名魔仆——张浑、杨逍、煞天、煞灵、煞元,在互相吞噬、晋升灵婴初期后,神智虽被魔念侵蚀,变得混乱暴戾,但对噬天魔尊的忠诚或者说恐惧却达到了极致。五人被噬天魔尊赋予了部分权限,能够调动魔土中滋生的低级魔物,以及操控那些被魔气侵染、转化而成的“魔兽”。
这些魔兽大多由原本山谷中的妖兽被魔气侵蚀异化而成,形态狰狞,嗜血疯狂,实力参差不齐,但数量却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它们如同最忠诚的猎犬,在魔土边缘巡弋,攻击一切非魔道生灵。张浑等人也时常率领小股魔兽部队,主动出击,猎杀落单的妖兽或人族修士,将尸体拖回魔土,作为滋养魔气的养料,或尝试转化为新的魔仆、魔兽。
噬天魔尊的意图很明显:固守基本盘,积蓄力量,同时以魔土为据点,不断侵蚀、转化灵药山谷的生灵,壮大魔族势力,等待时机。
老沙龙对这片不断扩散死亡与污染的魔土深恶痛绝,曾数次派遣妖兽军团发起试探性进攻,但魔土环境对妖兽压制极大,加之有张浑等五名灵婴魔仆操控阵法抵御,妖族并未讨到便宜,反而折损了一些精锐。双方在魔土与灵药山谷交界地带,形成了僵持与小规模冲突不断的局面。
第三方,也是最特殊的一方,便是楚阳所在的水晶山千丈禁区。
这里没有势力,没有部属,只有绝对的寂静与无法逾越的规则。七彩水晶山静静矗立,如同一位陷入永恒沉思的神祗,对外界的纷扰争斗漠不关心。千丈禁区之内,法则稳固,排斥一切超凡力量的深层介入,只允许最基础的能量流动维持着那片区域草木的疯狂生长。那里是生命的禁区,也是希望的源头——所有人都知道,打破僵局、获得最大利益的钥匙,就被冰封在那座山的核心。
而在这三方势力之外,灵药山谷的光壁之外,则是另一番风起云涌。
延清国师、幽冥老魔、天残老鬼,这三位人族化神后期的顶尖强者,在得知灵药山谷确切消息,尤其是百万年灵药与谪仙草的存在后,皆以最快速度亲临现场。
然而,面对那能压制化神修为的诡异光壁与内部规则,强如他们也感到了棘手。三人虽都曾冒险进入山谷探查,但在修为被压制到灵丹后期后,面对老沙龙的妖兽军团与噬天魔尊的魔土威胁,也不敢过于托大,深入冒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外围建立据点,以图后计。
天残老鬼性格乖戾暴躁,但行事直接。他带着自己创立的“武门殿”精锐,驻扎在灵药山谷以西光壁外三里处的一片乱石戈壁中。营寨修建得粗犷结实,以巨石垒砌,布满各种激发肉身气血的粗糙图腾与禁制。一年来,他不断派遣门下修士组成小队,从各个方向尝试突破光壁,进入山谷。目的明确:一是采集谪仙草等新型灵药,尤其是寻找能修补他早年受损根基的特定药草;二是时刻监视水晶山动向,寻找规则变化的规律或薄弱点。武门殿的修士多修炼炼体功法或近战武技,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比纯粹的法修更具优势,因此与妖族巡逻队的冲突最为频繁,双方在光壁附近爆发了数十次小规模激战,互有死伤。
幽冥老魔则显得更为神秘莫测。他并未大张旗鼓建立营地,只是带着新收的女弟子烟柔,在灵药山谷东部光壁外百里处,寻了一处隐蔽的天然洞穴暂居。师徒二人行踪飘忽,时常从不同方位悄然进入山谷,有时是为了采集某种罕见的阴属性灵药,有时则像单纯在观察、记录山谷内的生态与规则变化。烟柔依旧沉默寡言,面容藏在轻纱之后,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望向水晶山方向时,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幽冥老魔对她似乎颇为放任,很少约束其行动。
压力最大、也最志在必得的,无疑是国师延清。
沙谷这边的异变,尤其是“谪仙草”这种蕴含异界法则之力的神药出现,让他暂时搁置了在国都水牢逼迫极焰灵君、以及炼制通天丹的计划。毕竟,与可能直达伪神甚至真神境界的百万年灵药相比,通天丹的诱惑力有所下降;而谪仙草若能大量获取、炼制成“补天丹”,积少成多之下,效果未必逊色太多,且更稳妥。
他直接以国师身份,奏请炎阳国皇帝炎景琰,调动了一支由三万凡人精锐军队和五百名修士组成的混合军团,在瘴气沙谷北部十里外的“沙狼坡”安营扎寨,建立了规模庞大的前沿基地。基地内营帐连绵,阵法森严,甚至有擅长土木系法术的修士,引地下水流,构筑了简易的防御工事与生活区域。
延清坐镇中军大帐,不断派出由修士带领、凡人辅兵协助的采集小队,从北部相对平缓的区域进入灵药山谷。这些小队的主要任务就是采集谪仙草,尤其是靠近水晶山方向、年份更高的个体。为此,延清不惜耗费重金,聘请了几位擅长炼丹与灵植夫技艺的散修,在营地内搭建了临时的丹房与药圃,尝试人工培育谪仙草,并研究其最佳炼丹配方。
同时,他也派遣了多支精锐侦察小队,试图摸清水晶山周围的地形、妖族与魔族的兵力分布,以及那千丈禁区的规则细节。这些侦察行动往往伴随着血腥冲突,损失不小,但也带回了一些珍贵情报。
延清端坐在铺着雪白熊皮的大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株刚送来的、年份约三百年的谪仙草,感受着其中那丝微弱的异界法则波动,眼中精光闪烁。
“《吞天经》……若以这蕴含异界法则的灵药为引,吞噬那百万年灵药的本源……或许,不止是突破桎梏,还能窥得一丝超脱此界天道束缚的契机?”他心中念头翻滚,野心如同野火般燃烧。对于楚阳,他是志在必得,为此,他甚至暗中联系了几位潜修的化神老怪,许以重利,只是尚未得到明确回应。
除了这三方,星绕城各大家族在陆三剑与陆云峥汇合后,也迅速整合力量,组成联军,驻扎在灵药山谷西北部的百毒崖外十几里的黑沙平原。
联军以陆家为主导,龙、李、墨等家族协同,兵力约两千,修士过百,其中不乏灵丹、灵玄境的好手。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采集新型灵药,尤其是对家族弟子修炼有益的种类;同时密切关注水晶山,伺机而动。联军与天残老鬼的武门殿驻地相隔不远,双方虽有摩擦,但在共同利益和外部压力下,暂时保持了表面的和平,甚至偶尔会交换一些关于山谷内部的情报。
玄冰之主如霜,带着金翅骨雕,占据了灵药山谷东侧百余里外的玄风山。
她没有建立营地,只是让骨雕栖息在山巅,自己则时常站在崖边,遥望山谷中心那七彩流转的光罩与隐约可见的水晶山轮廓,清冷绝美的脸上笼罩着化不开的忧思。
一年前,她冒险潜入山谷,凭借妖兽血脉的便利,躲过多次妖兽巡逻,接近到了距离水晶山约五百里的地方。在那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楚阳残留的气息,也看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千丈禁区与冰封的妖兽。她尝试以秘法感应,却只得到一片沉寂与混乱的法则波动,无法确定楚阳的生死与状态。
“楚阳……你还活着吗?”如霜低声呢喃,寒风吹动她的发丝与衣袂,“这山谷因你而变,你却沉睡其中……菩提古树所言的大劫将至,你若不能醒来,这玄灵大陆,又有几人能挽天倾?”她心中焦虑,却无能为力。进入山谷修为被压制,面对老沙龙和噬天魔尊的势力,她独木难支。只能在此等待,一方面继续尝试联系被自己吩咐赶往大荒的徐妍(她不知徐妍已迷失在万灵山脉),另一方面则时刻关注山谷动静,期盼着楚阳苏醒的征兆。
灵药山谷的异变,如同一块投入命运长河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不仅影响着谷内谷外的强者博弈,也悄然改变着许多相关之人的轨迹。
在遥远的石岩国东部与炎阳国交界地带,那座荒僻的孤山山洞内。
黑袍丑女缓缓收功,吐出一口带着寒意的浊气。经过近一年的艰难调理,她体内因长时间昏厥和魔气侵蚀造成的重创,终于稳定下来,修为也恢复到了灵丹初期。只是本源受损,容颜依旧丑陋,气息也远不如前。
她低头,看向身旁静静放置的玄黄塔。九层小塔通体黯淡,失去了往日流转的玄黄神光与浩瀚道韵,如同最普通的黑色石雕。她知道,定是因为楚阳陷入生死危机中亦或是距离太远了,导致楚阳与至宝之间的灵魂联系变得极其微弱,导致玄黄塔的灵性也陷入了沉寂。
“楚阳……”黑袍女——或者说,黑袍丑女,伸出布满疤痕的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塔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你送我出死地,赠我安身之所……我却连你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一年前,她苏醒后,也曾试图打听消息,但此地偏僻,信息闭塞,只隐约听说炎阳国西陲有异宝出世,引得各方震动。她猜测与楚阳有关,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穿越重重险阻前往查探。
“也罢,既然你予我新生,我这条命,便暂且为你留着。”她收起玄黄塔,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贴身处。这塔虽暂时沉寂,但其材质本身坚不可摧,依旧是护身之物。她决定就在这孤山之中继续潜修,一方面巩固恢复,另一方面等待玄黄塔重新焕发光彩的那一刻——那或许,也意味着楚阳的苏醒。
万灵山脉深处,浓雾弥漫的原始丛林之中。
徐妍衣衫褴褛,秀发凌乱,原本清丽的容颜上沾满了泥污与疲惫。她靠在一棵十人合抱的参天古树根部,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紧握着一柄灵光黯淡的长剑,剑身上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散发出腥气的绿色血液。
在她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形态狰狞的妖兽尸体,有肋生双翼的剑齿妖虎,有口吐毒涎的多目蜘蛛,还有潜伏地下、突然暴起的触手藤妖。这些妖兽实力大多在融魄境界左右,若在平时,她应对起来并不算太难。但在这诡异的、仿佛能迷失方向感与灵识感知的丛林里,她不仅要应对层出不穷的袭击,还要时刻抵抗那无处不在、侵蚀心神的瘴气与低沉兽吼,心力交瘁。
两年了。自从接受如霜的嘱托,进入万灵山脉寻找那处传说中的“地下迷宫入口”,她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绿色梦魇。地图模糊,地标难辨,山脉地形复杂多变,更有无数强大妖兽划地为王。她数次险死还生,靠着机智与运气才勉强保住性命,但目标却遥遥无期。
“地下迷宫……百丈剑峰……”徐妍擦去额角的汗水与血污,努力回忆着如霜的描述,“剑峰如指,指向幽潭,潭下有玄机……可这茫茫林海,剑峰何在?”她抬头,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茫然与焦虑。时间过去这么久,如霜前辈和楚阳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却困在此地,寸功未立……
她咬了咬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补充灵力的丹药服下,强打精神,选定一个方向,继续蹒跚前行。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能放弃。这不仅是为了完成嘱托,也关乎着她心中那份对某人的牵挂与承诺。
大荒,天眼宗。
与灵药山谷的风云诡谲相比,这里呈现出的是一种烈火烹油般的扩张态势。宗门领地比两年前扩大了近一倍,控制了三处中型灵矿,五处富饶的药谷,以及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部族聚居点。
然而,扩张带来的不仅是资源与声望,还有四面八方的压力与明枪暗箭。
西部万族城,东部群星联盟,南部三族联盟,北部三族城……这些势力或明或暗,都在觊觎天眼宗快速积累的财富与地盘,更对那天眼宗突然崛起背后的秘密充满好奇与忌惮。
过去一年里,天眼宗遭遇了不下三十次暗杀事件,目标包括外出巡视的长老、重要据点的负责人,甚至有一次针对宗主柳兰的投毒阴谋。安插进来的奸细被揪出了一批又一批,离间分化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正面冲突也发生了数次,最激烈的一次,万族城联合几个附属部族,出动近千修士,突袭天眼宗西部一处新发现的“风铜矿”,双方激战三日,死伤数百,最终天眼宗凭借地利与阵法优势,勉强击退来敌,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议事大殿内,柳兰、岩山、万鳞、石头、火麟、大海、黑鳞、蓝衣、玄麟、大谷、白磷、老竹、天漠、大风、大角、老林、苦麟、寒麟、彩麟、绵麟、霜林、红麟等核心高层齐聚,气氛凝重。
“万族城那边又增兵了,看来对风铜矿还未死心。”大海长老指着沙盘,眉头紧锁。
“群星联盟派人送来‘盟约’,要求共享我们在南部药谷的产出,否则将‘考虑重新划定势力范围’。”万麟冷哼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眼红罢了。”
“内部也不平静。”岩山叹道,“新吸纳的几个部族,人心尚未完全归附,有些人暗中与外界勾连。清理了一批,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柳兰端坐主位,面容沉稳,眼中却蕴藏着锐利的光芒。她缓缓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天眼宗崛起太快,遭人嫉恨,乃意料中事。然,菩提圣树赐下机缘,授我大道,此乃宗门立身之本,绝不可失。外敌环伺,便以战养战,锤炼弟子;内患潜藏,便严明法度,恩威并施。扩张步伐可稍缓,巩固根基为首要。同时,加派人手在北部三族城,继续打探大武与如霜前辈的消息。我有预感,万兽尊者最近一年来一直陷入危险的沉睡之中,神花大人那边恐有异变,或许会牵扯出更大的风波,届时,我天眼宗需早做准备。”
众人凛然称是。他们都清楚,宗门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大荒的格局依旧在变化中,天眼宗不可以有所懈怠。
星绕城,陆家禁地,剑冢。
陆天策盘膝坐于一座孤坟般的黑色剑碑前,双目紧闭,周身剑气缭绕。他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有细密汗珠渗出,显然正承受着巨大压力。
在他丹田气海之中,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淡金色、表面隐约有细小剑纹流转的“剑丹”正缓缓旋转。剑丹周围,无数细如发丝的凌厉剑气不断从四肢百骸汇聚而来,试图融入其中,将其塑造成一柄剑形虚影——那便是本命法剑的雏形。
然而,每一次尝试凝聚,剑丹都剧烈震颤,表面剑纹明灭不定,仿佛承受不住那股锋锐之意的灌注,随时可能崩碎。狂暴的剑气在他经脉中冲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又失败了……”陆天策心中叹息,却并未气馁。这已是他一年来第十八次尝试凝聚本命法剑。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剑道的理解更深一层,对自身剑意掌控更加精微。在瘴气沙谷中吸收的那一缕楚阳逸散的纯净剑气,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看到了剑道更广阔的天地,但也让他原本的功法与剑意显得格格不入,需要艰难的调整与融合。
“楚阳……你那一剑的风采,究竟达到了何等境界?”陆天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地宫祭香殿被那道冲天剑气撕裂的骇人景象,以及剑气中蕴含的、仿佛能斩断时空的寂灭意境。与之相比,自己这点微末剑道,实在不值一提。
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斗志。他调整呼吸,平复翻腾的气血与剑气,准备调息完毕后,进行第十九次尝试。家族资源的倾斜,自身的天赋与努力,再加上那份不甘人后的心气,他相信,自己终能跨过这道门槛,真正踏上属于自己的剑道。
龙家,化龙池畔。
龙逸辰赤着上身,浸泡在氤氲着淡金色龙气与浓郁药力的池水中。池水滚烫,刺激着他的皮肤与经络。他咬紧牙关,运转着龙玄真赐予的《真龙煅体诀》,贪婪地吸收着池水中的能量,淬炼肉身,滋养血脉。
一年前瘴气沙谷之行,他虽未得到梦寐以求的真龙传承,但近距离感受过真龙尸骨的威压与魔尊的恐怖后,心境与眼界都大为开阔。回来后,他摒弃了部分浮躁,沉下心来苦修。家族赏赐的资源,加上化龙池的辅助,让他的肉身强度与龙族血脉浓度都有了显着提升,修为也稳步朝着灵丹后期迈进。
只是,每当他闭目修炼时,脑海中总会闪过那株“万年灵药”也就是楚阳与魔尊激战的模糊片段,以及最后那惊天动地、仿佛连时空都能冻结的碰撞。那种层次的力量,让他既敬畏又向往。
“终有一日,我龙逸辰,也要拥有那般伟力!”池水中,他握紧了拳头。
墨家,机关工坊。
墨辰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一具新制作的“玄铁战傀”。战傀高约八尺,通体由掺了“墨银”的玄铁铸成,关节处铭刻着复杂的符文,胸口镶嵌着一枚中品灵石作为动力核心。这是他利用家族奖励的资源和自己从瘴气沙谷带出的部分稀有材料,历时半年打造的精品。
他手指灵巧地拨动着战傀后背一处复杂的齿轮枢纽,耳边回响着父亲墨玄烬的话语:“辰儿,修行之路漫长,我墨家以商立族,以炼器护道。强大的法宝与机关,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你既有此天赋,便好生钻研,未来家族资源,少不了你的。”
墨辰点了点头。经历过生死,他更明白力量的重要性。修为要提升,但这机关傀儡之术,或许能成为他独特的依仗。他调试完毕,退开几步,以神念催动。
“嗡——”玄铁战傀双眼亮起红芒,体内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微声响,随即缓缓抬起手臂,做出几个标准的格斗动作,灵活而精准。
墨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具战傀,足以抗衡寻常灵玄境界后期巅峰期修士。假以时日,他定能造出更强大的机关造物。
孙符、侯青、王剑芝等人,也各自在家族的支持下,努力消化着瘴气沙谷之行的收获与教训,修为各有精进。那次共患难的经历,让这几个原本交集不多的世家子弟之间,多了一份难得的默契与情谊。
而远在炎阳国都,幽深水牢的最底层。
极焰灵君钟炎的痛苦循环,仍在日复一日地上演。锁链吞噬着他顽强滋生的生机,剧痛侵蚀着他的神经。延清暂时搁置了逼问三色神火的计划,将更多精力投向了灵药山谷,但这并未减轻钟炎的痛苦,反而让他更加忧心——延清越是重视灵药山谷,说明那里的变数越大,可能牵扯到的因果也越深。他担心自己的弟子楚林、黎莹,担心下落不明的周鸿、吴春,也隐隐担心那个传闻中的“万年灵药”……尽管他并不知那与自己的徒孙楚阳有关。
景阳宫,文华阁。
楚黎低眉顺目地站在三皇子炎崶身后,听着大儒李方讲解经义。她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沸水。
一年来,她利用侍奉三皇子的便利,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各种消息。关于灵药山谷的传闻越来越详细,甚至有了“百万年灵药”、“谪仙草”等具体名称。她虽无法离开皇城,却也隐约感觉到,西边正在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当初星饶城流传的“万年人形灵药”有关。
“会不会……和楚阳哥哥有关?”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但她立刻又强迫自己否定——楚阳哥哥身处大荒三眼族内,怎么可能出现在人族地域的瘴气沙谷?
可心中那份不安与悸动,却始终无法平息。她额间的奴仆子母符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着她身份的卑微与处境的危险。她只能将所有的担忧、思念、仇恨,更深地埋藏,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转机。
时间,在灵药山谷的瑰丽与杀机中,在谷外各方势力的博弈与等待中,在相关之人各自的命运轨迹中,悄然滑过。
转眼,已是楚阳陷入心魔难的第三个年头。
灵药山谷越发繁盛。灵气浓度有增无减,新型灵药的种类似乎还在缓慢增加,一些区域甚至出现了低阶灵兽的踪迹,仿佛一个全新的、生机勃勃的小型生态系统正在快速演化。谪仙草的再生奇迹依旧,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铤而走险,穿越光壁,潜入山谷采集。妖族与魔族的冲突、人族与妖族的摩擦、不同人族势力之间的暗中较量,在山谷各处上演,每日都有生命凋零,也有新的机缘被发现。
水晶山依旧沉默。千丈禁区稳如磐石,法则威压没有丝毫减弱。老沙龙和噬天魔尊的试探均告失败,延清等人的观察也未有突破性发现。那座山,连同山中心沉睡或者说挣扎的存在,成为了一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谜团与终极目标。
而在那七彩水晶的最深处,楚阳的意识,依旧沉沦在心魔幻境无边的尸山血海与绝望深渊之中。
幻境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对他而言,与心魔的厮杀仿佛已持续了千百年。
最初的崩溃与被动防守早已过去。在楚林那一声微弱呼唤唤醒的本心光芒支撑下,楚阳的灵魂经历了无数次被撕裂、侵蚀、又艰难重组的过程。他开始真正直面自己的所有阴暗面:自私、怯懦、逃避、对力量的贪婪、对孤独的恐惧、对牵连他人的愧疚……
心魔的蛊惑与攻击越发刁钻狠毒,它变化出无数场景:有时是楚阳“顺利”吞噬所有敌人,登临绝顶,却发现自己坐在由亲人朋友白骨堆砌的王座上,举世皆敌,孤独永伴;有时是他“明智”地选择远离一切因果,独自隐居,却在漫长的岁月中,看着记忆中那些鲜活的面孔一个个淡去、消失,最终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变得模糊;有时是他“仁慈”地放过仇敌,却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报复,导致更多他在乎的人惨死……
每一个幻境,都直指他内心深处的矛盾与恐惧,试图找出他信念的裂痕,加以扩大,最终彻底瓦解他的意志。
楚阳的本心,便在这一次次的拷问与厮杀中,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胚,杂质被一点点淬炼出去,留下越发坚韧、纯粹的核心。他开始不再简单地否定心魔揭示的那些“真实”,而是尝试去理解、接纳,并将其转化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是的,我害怕承担责任,因为我怕失去。”
“是的,我有自私的念头,因为我渴望活着。”
“是的,我逃避过,因为我曾弱小无力。”
“但是,害怕不意味着可以逃避,自私不意味着就要损人利己,弱小不意味着永远弱小!”
“这些情感,这些欲望,这些弱点……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是‘楚阳’这个存在的组成部分。心魔,你想用它们来吞噬我,我却要用它们来……认清我自己!”
在一次最为凶险的幻境交锋中,楚阳的本心意识,竟主动放开防御,任由心魔那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暗红魔念涌入。就在心魔狂喜地以为即将得逞时,楚阳本心深处,那株净水寒莲的本源虚影骤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红蓝交织的寒莲之力,并未强行驱逐魔念,而是如同最包容的母体,将那些狂暴、阴冷、充满负面情绪的魔念缓缓包裹、浸润、分解。寒莲中心,那混沌珠的虚影微微旋转,演化出万物生灭、阴阳转化的意境;莲台之上,玄黄塔的虚影若隐若现,提供着万法不侵的稳固道基;莲瓣边缘,剑十三的锋锐剑意流转,负责切割、梳理那些过于顽固的毁灭执念。
这不是对抗,而是更高层次的“包容”与“转化”!楚阳在以自身最本源的力量与道则,尝试将心魔的力量,反炼化为己用!
心魔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尖啸,它感觉到了本质上的威胁。一旦被成功转化,它将不再是独立存在的“魔”,而是成为楚阳本心力量与境界的一部分,一种对自身阴暗面绝对掌控的“明悟”!
幻境中,代表楚阳本心的混沌光芒与代表心魔的暗红魔光,开始了最本质、最凶险的相互渗透、纠缠、融合。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交融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剧烈震颤与撕裂感。楚阳本心的意识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反复摇摆,时而仿佛即将彻底领悟某种玄奥境界,时而又要被无尽的负面情绪拖入黑暗深渊。
外界,七彩水晶山核心,楚阳那被法则之力固定的身躯,表面不再仅仅是裂纹明灭。时而,他整个身体仿佛变得透明,内部隐约可见一株红蓝寒莲的虚影在缓缓旋转,莲心处有一点混沌光晕;时而又被一层暗红色的、如同有生命般蠕动的魔纹覆盖,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暴戾气息;更多时候,则是两种状态交替出现,甚至相互交织,使得他周身气息变得混乱而难以捉摸,仿佛在孕育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存在。
灵识海深处,那混沌小世界雏形中心的灵胎虚影,也在发生着变化。它不再仅仅是楚阳的模样,其面容时而清晰平静,时而扭曲狰狞,身形也在成人、孩童、甚至模糊的莲形之间变幻不定。灵胎周围,丝丝缕缕的混沌婴力在缓慢凝聚,这些婴力之中,竟然也隐隐包含了红蓝寒莲的本源生机、混沌珠的演化道韵、玄黄塔的稳固意志、剑十三的锋锐剑意,以及……一丝丝被艰难转化、驯服的暗红魔念!这正在孕育的灵婴,注定与众不同,它将承载楚阳所有的本源、所有的感悟,乃至所有的心魔历练。
心魔难,渡得过,便是道心通明,灵婴天成,根基之深厚将远超同侪,未来大道可期;渡不过,便是神魂俱灭,或化作只知毁灭的魔物,为祸世间。
楚阳的“灵婴之劫”,因其生命本质与引动的跨界法则,早已超越了寻常范畴。他的成败,不仅关乎自身生死,也隐隐牵动着灵药山谷的法则稳定,乃至更远处那些关注着此地风云的存在的神经。
老沙龙盘踞万妖峰,近日愈发焦躁,它感应到水晶山方向的法则波动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变化,说不清是好是坏。
噬天魔尊在魔殿深处睁开了紧闭一年的眼眸,漆黑瞳孔中魔光流转。“同生蛊的感应……变得复杂了。这小子,在心魔劫里搞什么鬼?”他既能感到楚阳灵魂层面的剧烈挣扎与蜕变,也能感受到同生蛊联系传来的、时强时弱的波动,这让他既期待又警惕。
延清在沙狼坡大帐中,刚刚听完一名重伤逃回的侦察修士的禀报——他们冒险深入,在距离水晶山约八百里处,发现了一片新出现的、笼罩在淡金色雾霭中的奇异竹林,竹身如玉,竹叶如剑,疑似蕴含极强的金系法则碎片,但那里盘踞着一群实力惊人的“剑脊妖螂”,侦察队几乎全军覆没。
“新的灵植区域……更靠近核心……”延清手指轻敲桌面,眼神深邃,“山谷内的机缘,看来还在增长。必须加快进度了。传令,让‘暗影卫’准备,三日后,本座要亲自再入山谷一探!”他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时间越久,变数越多,其他化神老怪介入的可能性也越大。
玄冰之主如霜站在玄风山巅,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望着远方灵药山谷在夜幕下依旧氤氲的七彩霞光,以及水晶山方向那永恒不变的寂静威严,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楚阳……第三个年头了。你还要沉睡多久?”她低声自语,“这山谷的生机愈发磅礴,可我总觉得……这平静之下,正在酝酿着什么。菩提老头预言的劫难,是否会以此地为开端?”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继续等待,继续观望。掌心中,一枚冰蓝色的鳞片微微发光,那是她与金翅骨雕沟通的媒介,也是她在此地唯一的伙伴。
夜色渐深,灵药山谷内,谪仙草花蕊中的法则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迷离的七彩微光;新型灵植吞吐着纯净的灵气;妖兽在领地内逡巡低吼;魔土边缘,扭曲的魔影幢幢。
谷外,各方营地灯火点点,警戒森严,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死死盯着山谷中心那片被水晶山光芒映亮的天空。
命运的长河在此处打了一个湍急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而那漩涡最中心、决定着流向的关键——楚阳,依旧在无边的心魔幻境中,进行着那场无人知晓、却关乎甚巨的生死蜕变。
第三个年头的序幕,才刚刚拉开。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积聚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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