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苏未吟已经醒了。
床帐罩着,黑漆漆的,她坐起来醒了醒神,随意垂落的视线含着温柔的笑意。
昨晚上做梦了,梦到互市监的校场上长满翠绿的油草,有人躬身在草丛里忙活着什么,她以为是周显扬,结果走过去一看,对方抬起头,居然是轩辕璟。
他惯常抓着她的指尖,不轻不重的捏着,声音软得像云朵,“累不累……”
旁边有热闹的说笑声,打眼望过去,画面美好得近乎诡异。
老太君在拿油草的嫩尖儿烫锅子,母亲和永昌侯在哼哧哼哧的抡锄头挖地,大嫂和阿鸢在拿草叶子给还未出世的孩子编衣裳。
最离谱的当属萧家三兄弟。
他们三个居然在油草地里跳皮筋!
梦里没太大感觉,现在回忆起来,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尤其是萧大公子,俏皮童真的蹦来蹦去,若是现实里见到,她肯定会以为他鬼上身。
梦境里还有尖尖、采香、流光他们,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
想来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她是真的想大家了,也是真的很希望油草改良土壤的法子能行得通。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献礼。
苏未吟昨晚从周显扬那里了解到今日使团大概要做些什么。
胡部使团到来的第二天,真正的交锋才算正式开始。
按例,胡部使节上午将在大雍使官的陪同下,正式拜会边军统帅,也就是徐镇山。
一来表达交好之意,象征性的呈上一些礼物;二来正式接触一下,互相之间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毕竟大雍使团完事后便会回京,真正与胡部切实往来的是镇北军。
山高皇帝远,从某些方面上来说,徐镇山的态度比皇帝的态度还更重要一些。
一同用过午宴后,原本应由历城守将王烈邀请胡部使节在互市监的校场观摩兵士操练。
因徐镇山安排了演武,故此取消了校场操练,而是由徐镇山亲自带领胡使前往黄石原,让他们看一看大雍军容之盛,武备之精。
既是震慑,也是警告。
晚上还有一场夜宴。
这会儿才是真正谈事的时候,趁酒酣耳热之际,双方都会发起试探,商议边城互市的一些具体条款,以及在之后的相处中该谨守哪些界限。
当然,对于大雍使臣来说,最关键的,莫过于从各个方面来判断胡部此次献礼的真实意图。
究竟是别有用心,还是真心求和。
这些事,每一件单拎出来都不简单,在这个过程中,还得时刻防范着胡使搞小动作。
不过这些都用不着她操心,北境有徐镇山王烈,使团有王慎和众多礼官,还有严狄这个监察御史全程盯着,各种亲军守卫就更不必说了。
若是这个阵仗还让胡使钻了空子,她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
比起胡部使团,苏未吟更在意的是陆奎。
她到现在都还摸不透陆奎究竟想干什么。
还有,若是陆奎真与胡部有所勾连,事后闹开了来,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她和母亲。
毕竟,她们在将军府里和陆奎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皇帝疑心重,只怕不是和离断亲就能完全切断干系。
尤其是她。
去年被胡人伏击,虽说面上已经粉饰太平,皇帝心里怎么想却很难说。
若是再受陆奎牵连,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件事翻出来大做文章。
别的不说,太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踩她的机会。
挑开床帐,坐在床沿穿上鞋,站起身的瞬间,苏未吟冷不丁想到昨晚的梦境里还有陆奎。
年轻时候的陆奎。
骑着马,在校场的栅栏外,隔着大片油草远远的望着她。
她当时在做什么来着?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哭……
一股郁气堵在胸口,苏未吟收拾妥当,在院子里简单活动了一下,不想练功,于是腾身上屋顶坐着。
这里的屋顶没有瓦,平坦坦的朝天敞着,盖着厚厚一层掺了秸秆或草筋的土,压得平整夯实,既能保暖又能够隔热。
天一点点洒亮,晨光如一层薄薄的金纱,轻柔的覆上远山轮廓,再悄无声息的漫过鳞次栉比的房屋,最终照亮屋顶上凝坐的身影。
没什么暖意的淡金色光芒流淌在鸦羽般的长睫上,苏未吟微微眯着眼,看着或远或进的炊烟袅袅升起,听驿馆外的马蹄与驼铃声乘风而来,共同绘就平凡而又珍贵的人间烟火。
高处自有清寂,心头的纷杂思绪在这天光云影下,像是被清水淘洗过的沙砾,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她一直想让陆奎自食苦果,但是从大阵营来说,他们不应该是敌人。
而且……可能是血缘这东西在作祟,尽管一百个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内心,确实会在看到陆奎作死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发紧。
哪怕前世今生,他都不曾善待过她。
风吹动衣袂,翩跹飞扬,苏未吟始终纹丝不动,仿佛已在此间天地静观了千百个晨昏。
直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凝直的眸光终于动了动。
星明从外头进来,原想先去找采柔,冷不丁发现屋顶有个人影,抬头看清是苏未吟,按紧刀柄的手不动声色的松开。
一层房屋,高约丈半,隔得不远,星明便直接禀报,“郡主,有人在挖月亮井,说是今早上有个小孩儿被‘吞’进去了。”
苏未吟轻盈跃下,“我知道了。”
很显然,这是徐镇山安排的。
如果月亮井下面真的藏着秘密,挖开自见分晓;若是秘密在别处,见有人查到了月亮井上,不管对于胡人还是陆奎,亦能起到一定的震慑。
东边天际,一轮红日完全跃出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毫无保留的洒向人间。
苏未吟轻轻吁出一口气,大踏步往外走。
营地里已有各种人声交织,主使正院还是一片静谧。
陆奎昨晚等到冯江回来后才躺下,睡得有些晚,这会儿正大剌剌的躺在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现实里急促的拍门声和梦境里的兵荒马乱结合在一起,陆奎惊得一激灵,恍恍惚惚睁开眼,懵了一会儿才分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
“什么事?”陆奎坐起来,不悦的吼道。
门外的随从余光扫向等在院门前的苏未吟,眼底精光闪烁,又迅速消隐,恢复到平常恭顺的模样。
“将军,苏护军来了,说是互市监对面有人在把封填的井挖开,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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