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做了一个好晦气的梦。”王婉正在和贺寿嘀嘀咕咕,表情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贺寿正在炖大锅菜,忙中回过头:“今天的确起来得晚了些,可是晚上魇着了?”
“不像,但是还不如做噩梦呢。”王婉回忆起来都是头皮发麻,忍不住地摩擦着胳膊,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我梦到自己跟那个王婉互换身体了,多吓人啊。”
贺寿一下抬起头,惊讶地眨着眼睛看她:“什么?”
“就是我变成了那个大小姐,又看到了赵霁那家伙,多吓人啊,在自己家还是一副阴晴不定的臭模样。”王婉挠着头发,一脸心有余悸。
贺寿有些不安地搅了几下锅里的菜,好半天回过头看向王婉:“他……大司马在梦里做了什么吗?”
“他问了我好些问题,什么他爹怪烦人的,什么他举步维艰,然后我就听到他们俩口子好像吵起来了。我一开始感觉自己在听着他们俩说话,自己跟个魂儿似的飘着,后来一点点就好像融进那个身体里面去。”
贺寿听着,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好一会还是平复不下来,干脆把锅盖盖上了,走到王婉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才安心:“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那,那你后来跟大司马说话了吗?”
王婉点点头:“我说了。”
“你,你们说什么了?”
提起这件事情,王婉倒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跟他说,把你爹杀了吧?”
贺寿本来还在难过地摩擦着王婉的手背,忽然一下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惊讶:“啊?”
“怕什么,一场梦而已咯。”王婉倒是理所当然,“我当时脑子也是糊糊涂涂,也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那个王婉,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不是。反正不管怎么样,当时我脑子里恍恍惚惚知道他爹在打乱他的计划,就跟他说大义灭亲吧。”
“但是,怎么能?”贺寿有些惶恐,随即又似乎意识到什么,“不过确实也像是你提出来的计划,虽然好像的确有点离经叛道啊。”
“他想要做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情,就不要被这么一点道德给框住,上天没有免费的馈赠,所有事情都必然伴随着得失的兼而有之。”王婉给自己盛了一碗菜汤,“不是偶尔会有那种说法吗?叫什么杀妻证道?我觉得男人不该杀妻证道,毕竟大部分男人对老婆也没啥感情,他应该弑父证道,以证明自己彻底和封建道德割裂,从此进入无道德的野心斗兽场去。”
贺寿也给自己盛了一大碗菜汤,有点跑题地问:“杀妻证道是什么?”
“就是把自己老婆杀了,以证明自己和人世间的情感再无瓜葛,也有些没有极端到那个程度,抛妻弃子之类的,都是有的。”王婉咬饼子,“说到底就是表演性人格,男人……好多男人都这样!他们把自己老婆孩子都当作自己表演大义凌然的道具,那家伙哪里是杀人,简直就是开启了他们的道德Show tImE。”
贺寿没太听懂,但是还是顺着话说下去:“正道很重要吗?还要伤害自己亲近的人,那就不要证道比较好嘛。”
“正常人就该像你这么想才是。”王婉拍掌夸赞,“但是好多人不行啊,欲望太大了,又不愿意付出任何真正的代价,最终结果一定很难看的。”
贺寿皱皱眉,没太明白,倒也不纠结:“反正,好险是黄粱一梦啊。”
“唉,不过其实我还真的挺希望他把他爹宰了的。”王婉有些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经历的种种苦难,如今陷入的困境,虽然乍一看是赵霁造成的,但是究其根本,朝廷里面谁都不是无辜的,下河加起来的税,我们窘境,朝廷的责任远比赵霁更大。赵霁是靠做皇上的黑手套发家的,只是能力太强,所以显得好像有了自己的权力,如果他可以好好蛰伏,未尝不能变成邪祟,举着皇上自己的手把自己掐死。”
“可惜他的父亲和亲族,似乎以为他们天生就是公卿贵族,所以非常得意。”
“潜龙在渊而高调行事,那便很容易招惹祸端。”
王婉说着,露出有些阴冷的笑:“虽然对赵霁来说,父亲依旧是父亲,但是对于他想要做的事情来说,父亲就是阻碍。赵霁需要做的事情需要他更加残忍,他如果做不到那个程度,最终就会失败——不过这些都只是梦里发生的,现实不见得如此。”
王婉冷酷的说辞让贺寿有些难过地皱起眉。
“你觉得我太冷酷了?”
贺寿摇摇头:“什么黑手套,什么残忍的,我也听不大懂。我只是觉得,如果是做好的事情,本来不至于一直在做这样残酷的事情的。”
“婉婉,让稻子好好地长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那些话虽然很厉害很残酷,但是那些话是填不饱肚子的。如果要吃饭,还是得等着庄稼成熟。”
王婉琢磨了一会,把贺寿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她闻到那双手上有着一点点泥土的味道,很潮湿,不是那么好闻,但是也很真实,就好像踏踏实实地将土地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你说得对,阿瘦,你说得对。”
“快吃饭吧,吃完了我要去村里帮着一起清淤呢——大家都干得很卖力,如今很多地都已经清理出来,这样看着,明年第一季就能重新种上粮食了。”
王婉听着,心里也很高兴:“那我们一起去,我正好看看情况,下午还要回永安县呢。”
当时,王婉只当一切不过是噩梦一场,自己又糊涂了,陷入那权力的迷思之中。但是没有想到,在十月下旬的时候,一个信使的到来,彻底让他们正在缓慢步入正轨的生活再一次坠入了新的绝望之中。
“朝廷那边传了话,皇上很关切这次水灾,也运来了一船赈灾粮。咱们第一季的税就免了,但是今年第二季的税,还要交六成。”
魏北望说完这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坐着。
四周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府衙只剩下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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