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灯,每天熄得越来越晚。
陆楚晏站在院中抬头看,见窗纸上映着晃动的人影。
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
听屋内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一下一下,断断续续。
陆楚逸看他累得够呛,常拉他去演武场踢腿伸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
到了演武场也不多说话,只让陆楚文跟着自己打一套基础拳法。
汗水浸湿衣领时,陆楚文才发觉肩背僵硬已缓了不少。
练完后,兄弟俩蹲在井台边舀水喝。
陆楚武琢磨着改了灯罩,让晚上看书不那么费眼睛。
他拆了旧灯,把油盏边缘磨平,又在罩子内侧加了一圈浅色绢布,使光晕更柔和。
夜里点起来,不再刺眼。
他还特意选了清味的灯油,避免熏人头脑。
每次换完新灯,他就默默站在门边看一眼陆楚文是否抬头注意到。
若见对方多看了两下灯火,便转身悄悄走开。
陆楚耀则缠着厨房换花样做吃的。
他翻出祖母留下的食谱本,一页页比对着记下来。
黑芝麻核桃糊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小桌上,午后还有一碗温着的莲子羹。
沅沅天天往书房跑,来了也不闹,乖乖坐在边上练字,时不时踮脚帮大哥磨墨。
或者把自己藏了好久舍不得吃的糖块悄悄搁在桌角。
她用的是最普通的竹笔,砚台也小得只够转三五圈。
可她坐得笔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糖块往往是别人给的赏。
她省下好几天,等到大哥眼皮打架时才轻轻放下。
陆楚文有时发现得晚,糖已经化了一角,黏在木头上撕不下来。
那天夜里,陆楚晏办完事回家,路过院子。
发现书房灯还亮着,脚步一顿,轻轻走了过去。
陆楚文趴在书桌前睡熟了,旁边摊着一本没合上的书。
沅沅不知啥时候跑进来,手里抓着条软乎乎的毯子,。
毯子滑落一次,她就捡起来再试一次。
最终只盖住了大哥的一只胳膊,她也没着急,干脆蹲在椅子旁守着。
月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照着俩人小小的影子。
陆楚晏轻手轻脚走过去,接过女儿手里的毯子,轻轻搭在大儿子肩上。
然后弯腰把小闺女捞进怀里。
沅沅睁了一下眼,看清是他,又松了劲儿靠过去。
他一手搂紧她身子,一手将滑落的毯角重新掖好。
“爹,”沅沅迷迷糊糊靠在他脖子上,声音软塌塌的,“大哥做梦还在念课文呢。”
陆楚晏低下头仔细听,还真听见陆楚文嘴里嘟嘟囔囔。
沅沅眨巴着眼睛听了一小会儿,突然奶里奶气地冒出下一句,一个字都没错。
说完便把脸埋进父亲怀里,再不出声。
陆楚晏愣住了,低头看她。
小丫头说完脑袋一歪,靠着爹就睡了过去。
他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很久,眉心微微蹙起,又缓缓松开。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将她抱得更稳了些。
他默默吸了口气,抱着闺女慢慢走出书房,一路送到她自己屋里。
六月。
院试开考的那天。
天还没亮透,贡院外头已经聚集了大批考生。
人群密密麻麻地站在石阶下,手持笔砚、墨盒和装有干粮的布包。
清晨的风带着湿气吹过,拂动他们的衣角和发带。
比起之前的县试、府试,这场考试明显更沉甸甸。
这可是童生试的最后一道坎。
过了,就能穿蓝衫戴方巾,正儿八经叫一声秀才,见了官也不用趴在地上磕头。
多少人寒窗十年,就为搏这一朝功名。
落榜者来年还得重走这条路。
而登榜之人,从此便踏入士林门槛,名字录入学籍,家族也能随之获得些许优待。
陆楚文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站在人群当中。
他没跟旁人搭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目光扫过眼前高耸的贡院门楼,朱漆斑驳,铜钉森然。
前两场他都拿了头名,名声早就传开了。
如今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那就是将军家的世子?”
“听说连拿两个案首,这回不知道还能不能压住全场。”
“等收卷就明白了。”
轮到他核验身份时,主考的小官多瞧了他一眼,慢悠悠翻开名册,对照画像与脸庞,又仔细看了看腰牌上的字号。
确认无误后,才蘸了印泥,在入场凭证上盖了红章。
号舍比前两次窄得多,热得像蒸笼。
每间只容一人屈膝而坐,头顶是低矮的木板。
午后太阳升起,瓦片吸热,闷在里面几乎喘不过气。
陆楚文抹了把额角的汗,摊开卷纸。
他先把笔浸入墨池,试了试锋。
然后将草稿纸对折三次,整齐放在右侧。
题目发下来,他低头一扫,眼珠微微一顿。
三道策论题,一道出自《礼记》,一道问赋税之弊,最后一道涉及边防调度。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急着写,先闭了会儿眼。
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相关典籍的条目与注解。
回忆平日先生讲授的重点,再梳理各题逻辑层次。
再睁眼时,眼里清亮得像洗过似的。
他提起笔,先答第一题,从礼以治心说起。
每一句话落纸,皆有出处可循,论证严密,不尚浮辞。
外头知了吵得要命,屋里又闷又潮,汗顺着脖颈往下淌。
他却像是没感觉,提笔就写。
写至中途,略有停顿,也只是为了更换毛笔尖。
写到兴起处,脑子反而更灵。
那些翻来覆去啃过的书,全涌上来,一句句对得严丝合缝。
从前背得艰涩的内容,此刻自然浮现,与题目相互映照。
第三题尤其复杂,但他拆解得当,分兵制、粮运、守备三面论述,层层递进。
最后一题答完,他搁下笔,逐行看过一遍。
确认无误,这才起身交卷。
检查时发现一处小误,立即用官方许可的方式划去,并在旁边补正,标注清晰。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毫无慌乱。
走出号房时,西边的太阳正斜斜地照在贡院的老墙头上。
门外,陆楚逸早就踮着脚张望半天了,一眼瞅见他,立马挥手蹦起来。
“大哥!这儿呢!”
稍远些的地方,陆楚武和陆楚耀也站着,连沅沅都被洛锦歌牵着。
“大哥!”
沅沅甩开娘的手,撒腿跑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腿。
“我可想你啦!”
陆楚文弯腰把她抱起来,挨个看向家人脸上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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