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 瞿子龙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林南！我告诉你，这单生意要是黄在你手里，回去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徽纺一厂不养废人！” 他故意将林南的名字说成“林向南”，增加真实感。“几万匹棉布！不是几百匹！他王麻子到底要不要？给句准话！不要，我他妈明天一早就联系香江的刘锦辉！他那边催了多少次了！价格已经给到39块，还能再谈！”
“几万匹棉布”、“香江刘锦辉”、“徽纺一厂”——这些关键词，像一颗颗小炸弹，精准地激射进了正在焦灼中的邓爷耳朵里。
邓爷原本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新进来的三个旅客。但当“几万匹棉布”这几个字钻入耳中时，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瞿子龙三人！而当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声音来源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让他瞳孔骤缩，心脏狂跳！
只见那个被称作“瞿厂长”的年轻人身边，那个高大魁梧、像是司机的汉子，似乎因为被领导发火吓得手足无措，脚下一滑，手里拎着的那个半旧的绿色帆布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包扣没系紧，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洒了一地！
几本贴着质检报告的文件夹，几张写满数据和盖着红章的表格，以及——十几块颜色、质地、纹理各不相同的棉布样品！就如个妙曼胴体般红果果的呈现在邓爷眼前。
康建军“慌慌张张”地蹲下收拾，却似乎越忙越乱，先是捡起了文件，又去抓布样，笨手笨脚反而把物品。他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忘向瞿子龙“诚恳”道歉，只是那道歉听起来干巴巴的：“瞿……瞿厂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忘记把包带子系好了……”
邓爷见此，瞬间毛孔爆张，兴奋之意难以克制，三步并作两步往瞿子龙身边凑：“瞿，瞿厂长，你好.....”
“你谁啊？想干什么？！” 康建军立刻“警惕”地瞪向邓爷，语气生硬，演技尴尬，配合他铁塔般的身形，想去“轻轻”推一下挡在前面的邓爷，结果手上没轻没重，一下把猝不及防的邓爷推得往后噔噔蹬蹬踉跄了后退，差点撞到墙上。
“哎哟！” 邓爷猝不及防，惊呼一声。
但他非但不怒，眼中反而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这偏僻小县的破招待所，在这走投无路的雪夜，竟然让他撞上了带着几万匹棉布样品和资料的“厂长”！这不是老天爷开眼是什么？！
瞿子龙看着康建军尴尬的演技，嘴角直抽抽，唉，老康还是更适合干安保！
邓爷连忙稳住身形，脸上迅速堆起极其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完全顾不上尴尬，再次几步上前，对着脸色不虞的瞿子龙连连拱手：“误会！误会！这位同志，别生气，” 转对康建军笑了笑，然后目光热切地看向瞿子龙，语气恭敬：“这位……瞿厂长？您好您好！冒昧打扰，实在抱歉！刚才听您几位说话……您是做棉布生意的？”
旁边的戴老猫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凑上前，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眼睛却不住地往地上那些散落的布样上瞟。
林南这时恰到好处地站出来，皱着眉头，一副“闲人勿扰”的表情，挥挥手道：“去去去，我们不是做做棉布生意的。厂长，咱们先办入住吧。” 说着就要引瞿子龙去前台。
“等等！” 邓爷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半步，拦在瞿子龙面前，脸上的笑容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瞿厂长，瞿厂长！请留步！我，我也是做棉布采购的！刚才听您说，您手里有……有棉布要出手？”
瞿子龙这才仿佛“正眼”瞧了邓爷一下，停下脚步，脸上那不耐烦的神色稍稍收敛，换上了一副略显审视、却又带着商人特有疏离感的平淡表情，上下打量了邓爷一番，语气不咸不淡：“哦？采购商？你要买棉布？”
“对对对！要买！！” 邓爷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瞿子龙“哦”了一声，仿佛只是听到一个寻常的询问，随意地摆摆手：“那行啊。你要买，明天去我们厂销售科谈就行了。地址在肥城，徽纺一厂，知道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打发一个普通的询价者，说完就又要转身。
“真是徽纺一厂？！” 邓爷和戴老猫同时惊呼出声！徽省最大的棉纺企业之一！他们之前不是没想过，但一是觉得那种大厂门槛高，流程慢，二是戴老猫之前签订合同的是庐县纺织厂，正在焦头烂额……难道，眼前这位年轻的“瞿厂长”，就是徽纺一厂厂长？看这年纪，难道是厂里的少壮派？或者有特殊背景？
邓爷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希望之心被快速放大，演变成急迫和必须抓住机会的决心！他不能放过这根稻草！
“瞿厂长！瞿厂长！请等等！” 邓爷这次直接挡在了瞿子龙去前台的路线上，姿态放得更低，语气近乎恳求，“您看，这大雪天的，这么晚了，您几位连夜赶过来也辛苦了。相逢就是缘分！要不……赏个脸，咱们一起出去吃点夜宵？我请客！咱们边吃边聊？我对您的布，真的非常感兴趣！”
他说着，看了一眼外面依旧飘洒的雪花，补充道：“这县里别看小，有家私营饭馆，老板是以前国营饭店的大厨，手艺不错，这个点应该还开着，暖和，也清净！”
瞿子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他看了看窗外的风雪，他们确实还没吃晚饭，最后目光落在邓爷那充满急切和期待的脸上，仿佛在权衡。
过了几秒钟，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行吧，稍等，我得先开个房间，把东西放下。”
“哎！好好好！您先办手续！不急，不急！我们等您！” 邓爷大喜过望，连忙让开道路，对戴老猫使了个眼色。
戴老猫立刻会意，小跑着到前台，抢先对那个睡眼惺忪的女服务员说：“快，给这三位同志开最好的房间！要安静，干净的！”
瞿子龙对邓爷的殷勤不置可否，走到前台，拿出介绍信和工作证，当然是龙华集团的，但此刻没人细看，开了两个房间。
康建军和林南也配合着将“散落”的布样和资料仔细收好，拎着简单的行李。
整个过程，邓爷和戴老猫就眼巴巴地在旁边等着，目光不时瞟向康建军手里那个装着布样的帆布包，眼神炽热。
几分钟后，手续办完。瞿子龙对邓爷点点头：“走吧。”
“哎！您请！您请！这边，车就在外面，雪大，坐我车过去，暖和！” 邓爷连忙引路，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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