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朝程昱肯定地点了点头:“先生不必顾虑甲胄不足。曲阳若是有铁甲一万,只怕朝廷大军都要兵临城下了。
我在辽东设有隐秘之处,专为此行打造。先生与兄长先行一步,待浿水衙署地址由飞鸽传回,先生便会知晓。”
程昱见张梁一脸从容笃定,张宝也是深信不疑,张角更是老神在在,心里也不再担心:
“既如此,昱便拭目以待,静候公子妙手。辽东之事,必不负所托!”
张角倒好茶水,招呼着几人坐下:“粮草甲胄之事,便由三郎负责解决。二郎你与仲德,便在秋分之后出发。”
程昱却是面带忧色:“明公,初八秋社,秋分却是十二,社在秋分前,明年只怕又是灾年。”
“此事,我与田沮二位先生已有计较。”张角闻言叹了口气,神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医馆根据时气推演,明年恐怕还有大疫流行。如今节气又显凶兆,这天灾究竟是应于瘟疫,还是饥荒,或是两者并发…尚未可知。”
“兄长何必多虑!”张宝浑不在意地大手一挥,“管它是瘟神还是蝗神,咱们曲阳早有防备!
医馆的药材准备充足,三郎弄出来的那些土豆、红薯,今年收的粮,够全县人放开肚皮吃上三年!就算明年地里颗粒无收,咱们也饿不着!”
张角微微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郎话糙理不糙。灾兆已显,惧之无益,唯有尽力应对。
我等在曲阳所为,不正是为了能在乱世灾年,护佑一方百姓么?”
他目光扫过众人,“辽东之事照常推进,曲阳防灾之备也需即刻加紧。非常之时,更需诸位同心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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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秋社日。
东汉时期,秋社日是重要的八月节庆,核心是“秋报”,向社稷之神报告收成并表达感谢。
社在秋分前,必定是灾年。社在秋分后,家家吃酒肉。
这是我国古代的农谚,秋社日是庆祝丰收、酬谢神明的日子。
秋社早于秋分,天时不正,寒暑失序,意味着秋分时节天气会提前转冷,可能出现降温与霜冻,不利于晚熟作物的成熟。
这本是祭祀土谷之神、酬谢丰收的大日子,却有些沉郁,连魏老爷子眉宇之间也笼着一层阴霾。
社稷庙前的祭坛上,烟气正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祭品已陈列整齐--正中是猪、羊组成的少牢;四周摆放着今年新获的谷物--不仅有黍与粟,更堆放着红薯、土豆与玉米;两侧是醴酒、白酒与各色干鲜果品。
吉时将至,魏老爷子作为城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者,缓步至主祭位。
他神色肃穆,以清水净手,点燃香烛,面向社稷神主牌位,深深三揖。
身后,张角率县中大小官吏,以及被推选出来的乡老代表,整齐肃立在他身后,随之一同行礼。
魏老爷子展开祷文,苍老的声音在场中回荡,感念土地生养、五谷丰登之德,祈求神灵继续护佑一方水土风调雨顺、仓廪充盈。
然而,当念到“寒暑依序,灾疠不侵”时,他的语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人群中也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人人都记着那句“社在秋分前,必定是灾年”的不祥农谚。
祷告完毕,老爷子将祭酒缓缓倾倒在地上,完成酹酒之礼。
随后,他示意张角上前,操刀将少牢祭肉分割,分发给现场的祭祀人员。
围观的百姓,也能分得少许祭肉与谷物,带回家中与家人分享,谓之“散福”。
仪式礼成,社稷庙前的香烟缭绕不散。
魏老爷子站在社稷庙前的石阶上,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张角顺着老爷子的目光望去,低声道:“魏公可是在忧心那‘社先分’之兆?”
魏老爷子收回目光,转向张角,一脸凝重:
“是啊,非是老夫杞人忧天,这节令倒错,乃是天地示警。
老辈人传下来的话,往往应验得残酷。明年不管是大疫还是饥荒,曲阳这点刚刚攒起来的家底,又经得起几番折腾?”
“魏公所虑极是。”张角微微点头,却有不同看法,“天行虽有常,但万事皆在人为。我等既已窥见先机,便不会坐以待毙。”
他上前半步,说道:“今年曲阳因土豆、红薯等嘉禾,田产数倍于往年。纵然明年夏粮有失,秋粮还可再种一季。”
“今年防治疫病已有经验。医馆建立后,在张伯祖、华佗诸位先生主持下,广集药草,钻研方剂,已在加紧炮制药物。”
老爷子点点头:“疫情与饥荒可解,曲阳便不必过于担心。只是…如今良材身为冀州刺史,所考虑的不是一郡一县之事。若应验在幽并二州,流民四起,胡骑南下,局势便复杂了。”
张角指了指正与张宝、程昱在远处交谈的张梁,“魏公莫要忘了,咱们还有三郎。”
短短几个字,仿佛拥有奇特的力量。
魏老爷望过去,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眼底的忧虑竟如潮水般退去。
“是啊…有三郎。”老爷子捋着胡须,声音里带着感慨,转向张角,语气已截然不同,
“倒是老夫一时着相,忘了最大的定心石在此。
自黑气化龙、青虹坠地始,至预言金商门之事、献上嘉禾与防治虏疮之策,三郎所言之未来,桩桩件件,无不应验如神。
他所见的,恐怕远不止明年灾情,而是十年、二十年后的天下气运流转。”
张角点头,语气中满是认同:“正是。三郎之能,非止是通玄。他既能见未来之患,便必有化解之道。
他所谋之事,往往看似天马行空,实则环环相扣,直指根本。粮秣兵甲、防疫乃至辽东布局,他心中自有一幅我等尚未看清的完整画卷。
他所虑之事,恐怕早已超出灾年本身,而在于如何借此危机,让我曲阳,在乱局中更上一层。”
魏老爷子闻言,露出一丝笑意:“如此说来,倒是老夫杞人忧天了。
承仚,你且记住,今后凡涉及大势抉择、非常之策,多听三郎之意。
他眼中所见之世界,非我等困于当下者所能企及。
有他在,曲阳便不止是避风之港,更可能是…未来之风起之处。”
张角点点头:“在下进取不足,为他守成还是有余的。
曲阳今日所做之事--收流民、兴工坊、练精兵、重医教,不正是为了筑起一道屏障吗?
天象虽示警,我辈亦非毫无倚仗。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但这人事,我等必当竭尽全力。”
“好,先尽人事,而后听天命。”魏老爷子缓缓颔首,拍了拍张角的手臂,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底色,
“你心中有丘壑,手中有实策,老夫便安心多了。这天时之警,便当作是对我曲阳的一次大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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