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凯嘉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另一个维度的谈判桌。
他下意识地想先应承下来,摆脱这尴尬又压迫的局面:“华哥,马哥,这个……服务配套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再议,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拆迁……”
“拆迁好说。”华子接得很快,似乎就等他这句话,“我帮你搞定拆迁,你酒店顺利开工。但我的人不能白忙活,对吧?这样,我也不多要。你酒店将来开业,股份,分我两成。不多吧?”
付凯嘉直接傻眼了,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最初的预算里,对付华子这种地头蛇,撑死了就是大几十万辛苦费,一次性了结。
两成股份?这意味着酒店只要还在运营,每年净利润的百分之二十都要白白送出去。
他心里,把引荐自己来找华子的那位本地商人张总,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什么“地头蛇好办事”,这分明是引狼入室。
但其实付凯嘉最该怪的是他自己,缺乏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实际经验,气势上先矮了三分,任人拿捏。
华子这种人,混了半辈子江湖,最会看菜下碟,遇上他这种背景单纯的外地肥羊,可不得狠狠薅一下。
付凯嘉说:“华哥……这个股份……是不是……我们再商量一下?我这边资金预算其实也挺紧张的,前期投入很大,股东那边对股权结构也有要求……”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直沉默站着的栾皓“操”,往前走了半步:“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没有我们华哥,你连那块地皮的灰都摸不着,还建什么鸡毛酒店?拆迁?信不信我让你施工队连大门都进不去,天天去你工地做客?要你两成股份已经是华哥讲情面,照顾你是个文化人。要我说,就你这样的,直接拿你五成干股都不过分!”
付凯嘉忽然悲哀地意识到,在这里,那些他熟悉的道理,一文不值。
那时候很多地方的大环境就这样,专欺负没根脚的外地商人,杀鸡取卵,手段粗暴。
这也导致我们这边一直难以吸引正经投资,经济远远被临近的宁波和温州甩在后面。
他还想挣扎着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争取一点点回旋余地。栾皓已经不耐烦了,手往腰间摸去。
“栾皓!”华子适时地出声,“干什么呢?把家伙收起来!”
他转向付凯嘉,又换上那副略显无奈的面孔,“付先生,别见怪,手下兄弟性子直,没念过什么书。但话糙理不糙,对吧?我们做事,讲究一个痛快。这样,付先生你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条件。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机会嘛。”
话是这么说,但华子既没起身送客,也没说“不答应也没关系”。
付凯嘉僵硬地转动脖子,虚掩的门外,楼梯口隐约站着几个身影,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沉默地杵在那里。
付凯嘉不傻。他知道,今天不给出一个让华子满意的表态,自己恐怕很难“回去考虑”。
长叹一口气,他垂下头,避开华子和栾皓的目光:“……华哥,就按您说的办吧。拆迁……拜托您了。股份的事……我们之后再细拟合同。”
“这就对了嘛!”华子笑容绽开,拍了拍付凯嘉的肩头,“付老板是明白人,爽快!放心,拆迁的事,包在我身上,绝对给你弄得妥妥帖帖,不留一点尾巴。”
下午,体育馆对面那片待拆迁区域。
马博带了二十来个人,分散在狭窄的街道和几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这些人穿着随意,或蹲或站,抽烟聊天。
东子主动请缨,带着几个人,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沟通”。他在华子手下混了好些年,算是老人,但一直没混到核心,属于哪里缺人往哪里搬的劳模,地位始终卡在中层。
这次付凯嘉的项目,油水看着不小,他也想借这个机会立点功,往上爬一爬。
他先挑了一家临街的水果摊。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正在整理摊上的苹果。
东子走过去,敲了敲摊子的木板:“老板,跟你通知个事。这块地要拆了建酒店,你们家,最迟明天晚上,搬走。”
摊主愣住了,抬起头,一脸茫然:“拆?搬走?没听说啊?我在这儿卖水果十几年了,干得好好的,为啥搬?”
“为啥?规划!发展!”东子说,“让你搬就搬,哪那么多废话。不白搬,有补偿,每平米……”他顿了顿,报出数字,“六百块。”
“六百?”摊主眼睛瞪圆了,“六百块钱一平?开什么玩笑!这附近的房子现在什么价?六百块,我搬去哪儿?睡桥洞啊?”
“给你补偿就不错了!”东子身后一个年轻人插嘴道,“别不识抬举!”
“我怎么不识抬举了?”摊主也火了,“拆迁总得有文件吧?谁要拆?开发商是谁?政府的正式公告呢?补偿标准文件拿给我看看!”
“看什么看?这就是标准!”东子懒得再啰嗦,对身后一挥手,“跟他废什么话,冥顽不灵!”
两个手下上前,一把掀翻了水果摊,苹果橘子滚了一地。摊主想阻拦,被推了个趔趄。哭喊声、叫骂声顿时响起。
东子看也不看,带着人走向下一家小超市。同样的话术,同样的六百块报价,同样引来了激烈的反对和质问。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退休老人从旁边的单元楼里走出来:“你们这是什么?黑社会强拆吗?补偿标准这么低,连面都不让我们见开发商,不让看政府批文!我们要报警!”
“报警?”华子一个手下叼着烟,笑道,“老头,消停点吧。六百一平,够意思了,别给脸不要脸。还政府标准?告诉你,在这片儿,华哥的话就是标准!”
“胡说八道!”老人更气了,“我打听过,这块地补偿标准至少一千一以上!你们这是克扣补偿款!我们绝不答应!必须报警!”
“妈的,老东西!”那手下把烟头一扔,上前就推了老人一把。老人踉跄后退,差点摔倒,被旁边几个邻居扶住。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不远处,东子等人已经开始对那家小超市动手,玻璃门被砸出裂纹。
有居民真的掏出了手机要打电话。
但华子早就打点过了。这片辖区派出所的人,就算接到报警,来得也不会太快,就算来了,多半也是“调解纠纷”。
付凯嘉那边,为了项目尽快推进,前期也没少在相关方面打点。只是,付凯嘉本人或许没那么恶毒,他给华子的居民补偿预算是实打实的一千一百块一平米。
这个价格,虽然不算优厚,但不少居民权衡之下,考虑到地段,是有可能同意搬迁的。
问题就出在,这笔钱经过华子的手,直接被他吞掉了将近一半。剩下那六百块,连基本的置换都做不到,冲突自然在所难免。
东子站在混乱的街道中央,看着四周鸡飞狗跳的景象,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对手下喊道:“动作快点!天黑之前,这几家的思想工作必须给我做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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