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玄鸟觉醒
“沈墨轩接旨!”
陈砚舟的声音在狭窄的小巷中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火光映照下,他手中那卷明黄圣旨刺得人眼睛发疼。
沈墨轩跪在地上——不是跪圣旨,是跪在刚刚死去的女子面前。他颤抖着手合上姐姐圆睁的双眼,将那对碧玉双鱼符轻轻放在她心口,然后才缓缓起身。
手中,七枚白玉云纹扣紧握,温润的玉石竟隐隐发烫。
“陈大人,”沈墨轩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你说陛下驾崩,可有实证?你说立三皇子继位,诏书何在?你说曹国勇辅政——”
他一步踏前,声音陡然拔高:
“传国玉玺此刻就在我怀中!你手中那份圣旨上的玺印,是假的!”
话音落,满场死寂。
陈砚舟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身后,王虎和数十名黑衣武士面面相觑,握刀的手微微松动。
“大胆!”陈砚舟厉喝,“你敢质疑圣旨真伪?来人,拿下!”
“我看谁敢!”
赵老汉突然上前,挡在沈墨轩身前。这驼背老翁此刻挺直了腰杆,浑浊的双眼精光爆射,哪还有半分老态龙钟之相!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铁牌,高高举起——
铁牌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鸟目处镶嵌着血红宝石。
“玄鸟令在此!”赵老汉声音如洪钟,“见令如见太子!二十年前先帝有谕:玄鸟卫只听命于持令者,不受任何朝廷律令节制!陈砚舟,你一个五品御史,也配在玄鸟令前拿人?!”
陈砚舟瞳孔骤缩。
他身后的黑衣武士中,有几人看到玄鸟令,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玄鸟卫……不是二十年前就解散了吗?”王虎嘶声道。
“解散的是北院编制,不是玄鸟卫。”赵老汉冷笑,“三百玄鸟卫,活下来的七十六人,这二十年散落天下,各司其职。但玄鸟令一出,仍要听令!”
他转头看向沈墨轩,单膝跪地:“少主,请下令!”
沈墨轩握着七枚玉扣,脑中电光石火。父亲、太子、玄鸟、玉扣、姐姐的死、陈砚舟的背叛……无数线索在瞬间串联!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玄鸟令:
“玄鸟卫听令——阻我者,杀!”
“得令!”
话音未落,小巷两侧屋顶上,突然跃下十几道黑影!
这些人装束各异,有商贩打扮,有乞丐模样,甚至有个卖炊饼的老头——但此刻他们手中都握着兵器,动作迅疾如电,直扑陈砚舟一行!
“有埋伏!”王虎惊叫。
战斗在瞬间爆发。
这十几名玄鸟卫身手极高,配合默契,虽人数少,却将数十名黑衣武士杀得节节败退。更可怕的是,巷子深处又涌出二十余人,将退路彻底封死!
陈砚舟脸色铁青,咬牙道:“撤!”
“想走?”赵老汉冷笑,一挥手,“留活口!”
三名玄鸟卫直扑陈砚舟。陈砚舟竟也会武,拔剑格挡,但以一敌三,瞬间落入下风。王虎想救,被两名玄鸟卫截住,刀光闪处,他惨叫一声,左臂齐肩而断!
“啊——”
惨叫声中,陈砚舟终于被制服,押到沈墨轩面前。
“陈大人,”沈墨轩俯视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是谁的人?真圣旨在哪?皇上……真的驾崩了?”
陈砚舟嘴角溢血,却咧嘴笑了:“沈墨轩,你以为赢了?曹国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定边城、黑风寨、京城……到处都是他的人。你就算逃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
“我问你话!”沈墨轩揪住他的衣领。
“皇上……”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三日前病危,现在应该……已经驾崩了。三皇子昨夜在曹国公扶持下登基,第一道圣旨就是捉拿你——勾结边将、私蓄甲兵、图谋不轨,条条都是死罪。”
他盯着沈墨轩:“至于我是谁的人……你猜?”
沈墨轩忽然想起陈砚舟多次暗中相助,想起他说“受故人所托”,想起他给的信蜂……
“你是父亲安排的人?”沈墨轩颤声问。
陈砚舟不答,却低声道:“快走……李崇山的兵马马上就到。玄鸟第七库的入口在……赵四知道。里面有你要的答案,也有……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说完,他猛地咬牙——
“拦住他!”赵老汉急喝。
但已迟了。陈砚舟嘴角涌出黑血,眼神迅速涣散。他服毒了!
“为……为什么……”沈墨轩抱住他下滑的身体。
陈砚舟用最后力气,抓住沈墨轩的手,在他掌心划了三个字:
查……先……帝……
手一松,气绝身亡。
沈墨轩跪在地上,抱着陈砚舟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这个亦师亦友、多次救他于危难的人,竟以这种方式死在他面前。
“少主,没时间悲伤了!”赵老汉急道,“李崇山的兵马已到两条街外,至少五百人!快进密道!”
秦昭雪拉起沈墨轩:“墨轩,走!”
众人抬着慕容惊鸿,抱着姐姐的遗体,跟着赵老汉冲回宅子。地窖入口重新打开,赵老汉在墙上按了更复杂的机关,地窖深处竟又开出一道暗门!
“这是通往第七库的真正密道。”赵老汉点燃火把,“跟我来!”
密道幽深,一路向下。走了约半刻钟,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石门。石门上,赫然有七个锁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七星连心锁。”赵老汉看向沈墨轩手中的七枚玉扣,“少主,是时候了。”
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将七枚玉扣一一对应锁孔插入。
咔、咔、咔……
七声轻响,严丝合缝。
他用力一推——
轰隆隆!
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至少十丈见方,高约三丈。四周墙壁用青石垒砌,坚固异常。而空间内堆积的东西——
左侧,是整整齐齐码放的金砖银锭,在火把照耀下泛着令人窒息的光芒。粗略估算,至少价值三百万两!
右侧,是数百套精良铠甲,清一色的玄色鱼鳞甲,旁边堆放着强弓硬弩、长枪战刀,全都是军中最上等的制式。
正前方,是一座石台。
石台上供奉着一块灵牌,黑底金字:
大雍故太子李承乾之灵位
灵牌后,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男子约三十岁年纪,头戴金冠,身着明黄四爪蟒袍,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仁厚与睿智。而最让沈墨轩浑身冰凉的是——
这太子的眉眼、鼻梁、唇形,竟与自己有五分相似!
“这……这是……”秦昭雪也看出来了,捂嘴惊呼。
赵老汉走到灵牌前,恭恭敬敬三叩首,然后起身,转向沈墨轩,老泪纵横:
“少主,老奴隐瞒了二十年,今日……该说真相了。”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丝帛,缓缓展开:
“景和十八年六月初七,太子妃贴身侍女苏婉,被发现怀有身孕。彼时太子已因‘谋逆’罪被软禁东宫,太子妃悲愤之下,于六月初十自尽身亡。太子得知后,知自己难逃一死,便在六月十五夜,密召您父亲沈文渊入宫。”
赵老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
“太子将怀孕七个月的苏婉托付给您父亲,说:‘此子若男,便是吾儿;若女,便是吾女。文渊兄,求你将他(她)抚养成人,莫让他(她)知道身世,平安一生便好。’”
沈墨轩浑身颤抖:“你是说……苏婉……是我母亲?”
“是。”赵老汉点头,“您母亲本名苏婉,是太子妃从江南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太子妃自尽前,将最后一点体己和一枚玉佩交给她,让她逃。但苏婉当时已怀有七个月身孕,逃不出宫,是您父亲冒险将她藏在运送秽物的车中,带出东宫。”
他走到那堆金砖旁,从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正是沈墨轩从小见母亲佩戴的那枚!
“您父亲将苏婉安置在城南别院,对外称是新纳的妾室。三个月后,您出生。您父亲将您记在嫡妻名下——虽然那时沈夫人已病逝三年,但族谱可以做手脚。”
赵老汉深吸一口气:
“而您真正的出生日期,是景和十八年九月初七——与您父亲‘暴毙’的日子,是同一天。这不是巧合,是您父亲用自己‘病故’的假象,掩盖您出生的真相!”
轰!
沈墨轩踉跄后退,撞在堆放铠甲的架子上,哗啦一声,几套铠甲滑落在地。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轩儿,你父亲……是为了保护你……别怪他……”
想起父亲下葬那天,七岁的自己哭得撕心裂肺,母亲却死死抱住他,说:“轩儿不哭,父亲在天上看着呢……”
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个普通的户部侍郎,只是个被卷入党争的牺牲品……
原来,父亲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太子的遗腹子,才“被死亡”!
“那姐姐……”沈墨轩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遗体,“她又是……”
“她苏苏晴,是您母亲的亲妹妹,也是太子妃的另一名侍女。”赵老汉黯然道,“当年您父亲只救出了您母亲,苏晴留在宫中,后来被贬到浣衣局。二十年来,她一直在暗中保护您,直到三天前接到玄鸟令,才冒险带着第七枚玉扣和双鱼符出京,没想到……”
没想到,死在了相认的那一刻。
沈墨轩跪在姐姐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少主,”赵老汉沉声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李崇山兵变的真正原因,老奴必须告诉您——他不是因为军饷不足,也不是因为曹国勇的命令,而是因为他发现,镇国公杨骁在暗中调查二十年前的一笔资金流向。”
“什么资金?”
“玄鸟金库中,最大的一笔支出。”赵老汉走到那堆账册前,翻出一本,指着一行记录:
景和十七年腊月廿三,出黄金五十万两,注:三皇子寿礼。
三皇子!就是当今刚刚“继位”的皇帝!
“这笔钱,名义上是给三皇子贺寿,实际是贿赂。”赵老汉声音发冷,“当年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在太子‘谋逆’案中,是关键证人。他作证说亲眼看见太子与边将密谋,还拿出了太子‘谋逆’的书信。”
“但那些书信是伪造的?”
“不仅是伪造。”赵老汉咬牙,“是先帝默许,曹国勇操作,三皇子执行的——一场彻头彻尾的构陷!那五十万两黄金,就是封口费,也是报酬!”
沈墨轩脑中嗡嗡作响。
所以,当今皇上的皇位,是踩着自己亲生兄长——也就是他亲生父亲的尸体上来的?
而曹国勇,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李崇山发现了这个秘密,”赵老汉继续道,“他本是曹国勇的人,但镇国公查得太紧,他怕事情败露,便想先下手为强,以兵变之名除掉镇国公在定边城的势力,然后投靠辽国——他早与辽国暗中有往来。”
投敌!
沈墨轩握紧拳头:“所以现在定边城的混战,不光是内乱,还可能引来辽国大军?”
“是。”赵老汉点头,“老奴收到密报,辽国三万铁骑已集结在百里外的野狼谷,只等李崇山打开城门,就会长驱直入。届时,定边城破,西北门户大开,大雍危矣!”
“那镇国公……”
“国公爷三日前出城巡边是假,实则是去调集援军。”赵老汉道,“但他手中能调动的,只有杨字营三千人。而李崇山在定边城有两万守军,加上辽国三万铁骑……杯水车薪。”
绝境。
彻彻底底的绝境。
沈墨轩看着满室的金银甲兵,看着太子的灵牌,看着死去的姐姐,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的同伴……
父亲用性命保护他二十年。
母亲隐姓埋名抚养他成人。
姐姐为他送玉扣而死。
陈砚舟为他服毒自尽。
慕容惊鸿为他身中剧毒。
秦昭雪、海石、巴图……所有人都在为他拼命。
而他,这个太子的遗腹子,玄鸟的少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定边城破,看着辽国铁骑踏破山河,看着父亲、太子、无数人用生命守护的江山,毁于一旦?
不。
绝不。
沈墨轩缓缓起身,走到太子画像前,深深三拜。
然后转身,眼中已没有泪水,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
“赵老,”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玄鸟在定边城,还有多少人?”
“连老奴在内,三十七人。”赵老汉道,“但都是精锐,可一当十。”
“够用了。”沈墨轩走到那堆铠甲前,抚摸着冰凉的铁甲,“这些甲胄兵器,能装备多少人?”
“全套铠甲三百套,兵器可装备五百人。”
沈墨轩点头,看向秦昭雪:“昭雪,你带十名玄鸟卫,护送慕容前辈和姐姐的遗体,从另一条密道出城,去找镇国公。告诉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太子遗孤李墨轩,在定边城等他。若他还记得二十年前对太子的承诺,就速速率军来援。”
秦昭雪浑身一震:“墨轩,你……”
“我要留下。”沈墨轩穿上玄色鱼鳞甲,动作利落,“李崇山要开城投敌,我要在他打开城门之前,拿下他,控制定边城。”
“可你只有三十多人!”
“谁说我只有三十多人?”沈墨轩戴上头盔,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赵老,玄鸟在定边城二十年,不会只备了铠甲,没有备人吧?”
赵老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少主英明。定边城内,有三百名‘暗子’——都是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孤儿、流民、退伍老兵。平时各司其职,一旦玄鸟令出,半个时辰内可集结。”
“三百人……”沈墨轩计算着,“加上三十七名玄鸟卫,三百三十七人。李崇山在城中有两万守军,但大部分不知真相,真正死忠于他的,不会超过三千。”
他走到石台前,拿起太子灵牌旁的一柄剑——剑身古朴,剑鞘上刻着玄鸟纹。
锵!
长剑出鞘,寒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
“三百三十七人,对三千人。够了。”
“可是少主,”赵老汉急道,“即便拿下李崇山,城外还有辽国三万铁骑!我们守不住!”
“那就不要守。”沈墨轩收剑入鞘,“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定边城内有三十六条街巷,七处瓮城,十二座箭楼。”沈墨轩走到那幅定边城全图前,“辽国骑兵擅长野战,不善巷战。我们放他们入城,然后——”
他手指点在地图几处关键位置:
“在朱雀街设火油阵,在青龙巷布绊马索,在白虎口挖陷坑,在玄武门备滚木礌石。三百三十七人分散各处,利用地形,节节阻击。每拖一个时辰,镇国公的援军就更近一步。”
他抬头,眼中闪着疯狂而冷静的光:
“我们要做的,不是打赢,是拖住。拖到镇国公来,拖到辽国人发现这是一座吃人的城池,拖到他们粮草耗尽、士气崩溃!”
秦昭雪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沈墨轩——不,现在该叫他李墨轩了。穿上铠甲的他,仿佛变了个人,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决断,此刻显露无疑。
这才是真正的他。
太子的儿子。
“我去。”秦昭雪忽然道,“我也留下。”
“昭雪……”
“你说得对,我们需要巷战的好手。”秦昭雪拔出长剑,“我的轻功和剑法,最适合在街巷中穿梭狙杀。”
海石、巴图也上前:“公子,我们誓死相随!”
慕容惊鸿挣扎着坐起:“老夫虽然伤重,但还能开弓……三十步内,箭无虚发。”
沈墨轩看着这些愿为他赴死的人,喉头哽咽,却强忍住。
“好。”他重重点头,“那我们就让辽国人看看,让曹国勇看看,让天下人看看——”
他高举长剑,声音响彻地下密室:
“二十年前,玄鸟未死!”
“今日,玄鸟——觉醒!”
轰!
密室外,传来隐约的爆炸声。
李崇山的兵马,开始强攻了。
沈墨轩——现在该叫李墨轩了——最后看了一眼太子的画像,然后转身,大步走向出口。
在他身后,三百三十七人——三十七名玄鸟卫,三百名暗子,加上秦昭雪、海石、巴图、慕容惊鸿——如沉默的洪流,紧随其后。
地窖的门打开。
外面已是火光冲天。
定边城,这座西北第一重镇,今夜将变成修罗场。
而修罗场中,一只沉睡了二十年的玄鸟,正展开染血的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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