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日,清晨。
汴州王府书房里,烛火一夜未熄。
张柬之与林薇相对而坐,面前堆满了卷宗——那是王福送来的罪证册的完整副本,以及“听风”这一个月来收集的各类情报。
“王爷请看,”张柬之指着一份名单,“这是与四大世家有利益往来的汴州官员,共计四十七人。其中,州级官员九人,县级三十八人。”
林薇扫过名单,脸色凝重。
四十七人,几乎占了汴州官员的一半。这些人分布在各个要害部门,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难怪孙敬等人能贪腐多年而不倒,原来整个系统都烂了。
“张大人觉得,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张柬之沉吟道:“若是全部拿下,汴州政务必将瘫痪。但若放任不管,新政难以推行。下官以为,当分而治之。”
“如何分?”
“罪证确凿、民愤极大的,必须严惩。这类人约有十五人,可以立即收押。”
“其次,有罪但情节较轻,或者被胁迫参与的,可以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们揭发主谋,配合新政,或许可以宽大处理。这类人约有二十人。”
“最后,那些只是收了些小恩小惠,没有直接参与犯罪的,可以暂时不动,但要加强监督。若再有异动,一并清算。”
林薇点头:“张大人思虑周全。但这些人若联合起来……”
“所以要先下手为强。”张柬之道,“罪证册就是最好的武器。王爷可以先将十五个罪大恶极的官员收押,公审示众。其余官员看到,必然胆寒。到时候再宣布戴罪立功的政策,他们为了自保,一定会争先恐后地揭发。”
“敲山震虎,分化瓦解。”林薇明白了,“好,就按张大人的建议办。”
她看向窗外,天已蒙蒙亮。
“今日就行动。元芳,传令下去,按名单抓人。记住,要同时动手,不能让他们互通消息。”
“末将领命!”李元芳转身离去。
张柬之又道:“王爷,抓人之后,还要做一件事。”
“何事?”
“安抚人心。”张柬之正色道,“一下子抓这么多官员,必然引起恐慌。王爷要立即发布公告,说明只惩首恶,胁从不问。同时,任命一批新人接替空缺,保证政务正常运转。”
林薇深以为然。
张柬之不愧是老成谋国,考虑问题全面周到。
“新人从哪里来?”
“有三条路。”张柬之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从北疆调人。他们在新政中有经验,忠诚可靠。”
“第二,从本地选拔。汴州并非没有人才,只是被世家压制,没有出头机会。王爷可以开一场‘招贤试’,不问出身,只考才能。”
“第三,从周边州县调人。下官可以写信给狄公,请他推荐一些清廉能干的官员。”
三条路,三条都可行。
林薇当即拍板:“三条路并行。北疆的人,陈平已经去调了。招贤试,陈实负责筹备。狄公那里,就麻烦张大人了。”
“下官这就去办。”
张柬之离开后,林薇独自站在窗前。
晨光熹微,汴州城正在苏醒。
今天,将是汴州官场的大清洗。
这场无声的交锋,将决定新政的成败。
而她,必须赢。
辰时初,汴州城还在睡梦中。
五十队王府护卫同时出动,按照名单,分赴各处。
第一队,由李元芳亲自带队,直奔州衙。
州衙后院,司马赵德正在用早膳。他虽然被停职,但还没有正式下狱,依然住在官舍。
“赵德接旨!”
李元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德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颤抖着打开门,只见李元芳手持郡王手令,身后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护卫。
“赵德,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证据确凿。奉安定郡王之命,将你收押候审!”李元芳厉声道。
赵德瘫倒在地,被护卫拖走。
同一时间,工曹主事钱有财的宅邸。
钱有财还在睡梦中,被破门声惊醒。他刚想喊人,就被按在床上。
“钱有财,你虚报工程款项,贪污河工银两,该当何罪?”
钱有财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类似的场景,在汴州城的十五个地方同时上演。
有的官员试图逃跑,被守在门外的护卫截住。
有的官员试图销毁证据,但“听风”早已潜入,将证据全部封存。
有的官员还想反抗,但看到明晃晃的刀剑,又软了下来。
短短半个时辰,十五名官员全部落网。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城。
百姓们震惊了。
“听说了吗?郡王一口气抓了十五个官!”
“真的假的?都是谁?”
“孙敬、赵德、钱有财……都是些大官啊!”
“抓得好!这些贪官,早该抓了!”
“可一下子抓这么多,官府还能运转吗?”
有人欢呼,有人担忧。
而在四大世家的宅邸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王元直听到消息,手中的茶杯“啪”地摔碎在地。
“十五个……全是我们的人!”他脸色惨白,“这个女郡王,是要赶尽杀绝啊!”
谢安石也慌了:“王兄,怎么办?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
萧景琰更是暴躁:“拼了!跟她拼了!我这就召集人手……”
“住口!”王元直厉声喝道,“你想找死吗?现在动手,正好给她借口把我们一锅端!”
“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
王元直沉默良久,缓缓道:“去王府,请罪。”
“什么?!”三人齐声惊呼。
“现在去请罪,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王元直苦涩地说,“我们的罪证,她手里都有。她抓那些官员,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我们识相,主动请罪,她或许会网开一面。如果我们硬抗……”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硬抗,只有死路一条。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都低下了头。
大势已去,不得不低头。
巳时正,汴州州衙大堂。
堂外围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堂内,十五名官员跪成一排,个个面如死灰。
林薇坐在主审席上,张柬之坐在旁听席。陈实、李元芳、苏显儿等人分列两侧。
“带人犯!”林薇一拍惊堂木。
十五名官员被押上堂。
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那个就是孙敬,以前多威风,现在像条死狗。”
“钱有财!就是他虚报河工款,害得咱们年年修堤年年垮!”
“赵德最可恨,我舅舅的案子就是被他冤判的!”
民愤沸腾,声浪如潮。
林薇再次拍响惊堂木:“肃静!”
大堂安静下来。
“孙敬,”林薇看向第一个犯人,“你身为汴州长史,本应勤政爱民,却贪赃枉法,五年贪腐二十八万贯。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孙敬抬起头,嘶声道:“下官……下官冤枉啊!那些钱……那些钱都是下面人孝敬的,下官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林薇冷笑,“你的私宅占地三十亩,雕梁画栋,比王府还奢华。你的小妾有十二房,个个穿金戴银。你的儿子在洛阳挥霍无度,一掷千金。这些都是迫不得已?”
她从案上拿起一叠账册:“这是从你书房搜出的私账,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每一笔赃款的来龙去脉。要不要当众念一念?”
孙敬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
“赵德!”林薇转向下一个,“你主管刑名,却收受贿赂,颠倒黑白。五年间,你冤判十七案,错杀九人,放纵真凶二十三人。可有此事?”
赵德浑身发抖:“下官……下官……”
“这是十七个冤案家属的联名诉状,”林薇举起一叠血书,“他们愿意上堂作证。要不要让他们进来,跟你对质?”
赵德面如死灰,连连叩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下官知错了!下官愿意退赃,愿意赔偿……”
“晚了。”林薇冷冷道,“十七条人命,九条冤魂,你拿什么赔?”
她不再看他,继续审下一个。
钱有财、周兴、刘德……一个个审下来。
每审一个,就公布一批证据。
有账册,有书信,有证词,有物证。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百姓们听得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这些官员,每一个都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十五人审完,已是午时。
林薇站起身,朗声道:“孙敬等十五人,贪赃枉法,祸国殃民,罪证确凿。按大周律,当斩!”
“但本王念他们曾经为官,特许他们一个机会——揭发同党,戴罪立功。凡是主动揭发者,可免死罪,改为流放。凡是顽抗到底者,立斩不赦!”
话音落下,十五个官员争先恐后地喊起来:
“我揭发!我揭发!孙敬还和刺史周兴有勾结!”
“赵德收了王家的钱,故意判王家赢!”
“钱有财虚报的河工款,分给了工部侍郎!”
“我知道萧家杀人的事!”
“谢家强占民田,是我帮忙办的!”
一个个争先恐后,互相揭发。
更多的名字被曝出来,更多的罪行被揭露。
张柬之在一旁飞快记录。
这些口供,将成为下一步行动的利器。
堂外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员,此刻为了活命,像狗一样互相撕咬。
真是丑陋,真是可悲。
但也真是大快人心。
公审结束,十五名官员被押回大牢。
林薇正要退堂,门外突然传来通报:“王爷,四大世家家主求见。”
来了。
林薇与张柬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让他们进来。”
很快,王元直、谢安石、袁本初、萧景琰四人走进大堂。
他们一进来,就齐刷刷跪倒在地。
“草民有罪,特来向王爷请罪!”王元直带头说道。
大堂内外,一片寂静。
百姓们伸长脖子,想看郡王如何处置这些世家家主。
林薇端坐堂上,神色平静:“何罪之有?”
王元直叩头道:“草民管教无方,纵容族人强占民田,私建水闸,祸害乡邻。更罪该万死的是,草民还试图对抗新政,煽动佃户,贿赂官员……罪孽深重,请王爷责罚!”
谢安石、袁本初、萧景琰也跟着叩头请罪。
姿态放得很低,态度摆得很正。
但林薇知道,这是以退为进。
他们主动请罪,就是赌她不会赶尽杀绝。
如果她严惩,会显得不近人情,也会引起其他世家的恐慌。
如果她轻饶,那就达到了目的——保住性命,保住家业。
好算计。
但林薇早有准备。
“诸位能主动认罪,可见尚有悔改之心。”她缓缓道,“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所犯之罪,按律当严惩。”
四人心中一紧。
“不过,”林薇话锋一转,“本王推行新政,旨在惩恶扬善,治病救人。若是能将功补过,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王元直连忙道:“草民愿意将功补过!愿意配合新政!愿意退还所有强占的田产,赔偿百姓损失,拆除所有私闸!”
“还有呢?”
“还有……”王元直一咬牙,“草民愿意捐出半数家产,用于水利工程和百姓安置!”
谢安石等人也跟着表态,愿意捐产赎罪。
林薇心中冷笑。
这些世家,果然财大气粗。半数家产,至少几十万贯。他们舍得拿出来,说明家底远比想象的厚。
“好。”她点头,“既然诸位有悔改之心,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从案上拿起四份文书:“这是《悔过认罪书》和《捐产承诺书》。签了,你们的罪,可以暂不追究。但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四人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
文书内容很苛刻:认下所有罪行,承诺配合新政,捐出半数家产,接受官府监督……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们咬着牙,签下了名字。
“很好。”林薇收起文书,“从今日起,四位就是戴罪之身。你们的家产,由官府接管,用于新政。你们的家族,由官府监督,不得再有任何违法行为。若有违反,严惩不贷。”
“谢王爷开恩!”四人叩头谢恩,心中却是滴血。
半数家产,那是几代人积累的财富。
但现在,能保住性命,保住剩下的家产,已经是万幸了。
四人退下后,张柬之低声道:“王爷,这样处理,会不会太轻了?这些世家罪行累累,当严惩以儆效尤。”
林薇摇头:“张大人,治国如烹小鲜,火候要恰到好处。若是把他们逼上绝路,他们会拼死反抗,反而麻烦。现在这样,既削弱了他们的实力,又稳住了局面,是最佳选择。”
“可是百姓那边……”
“百姓要的,是公平,是实惠。”林薇道,“世家捐出的家产,我会全部用在百姓身上。水利工程,百姓安置,减免赋税……百姓得了实惠,自然会支持。至于世家的罪行,慢慢清算,不急在一时。”
张柬之恍然大悟。
王爷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先稳住大局,再慢慢收拾。
高明。
十一月二十五日,汴州王府贴出告示:
为推行新政,选拔贤才,特开“招贤试”。凡有志之士,不分出身,不论贫富,皆可报名。考试内容:策论、算术、实务。优异者,可授官职。
告示一出,全城轰动。
不分出身,不论贫富?
这在门阀林立的时代,简直是石破天惊。
寒门士子奔走相告,贫苦百姓跃跃欲试。
短短三天,报名者超过五百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招贤试在州学举行。
林薇亲自担任主考官,张柬之、陈实、陈平等人担任副考官。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论。题目是《论新政之利弊》。
第二场,算术。题目是《田亩赋税计算》。
第三场,实务。题目是《如何处理土地纠纷》。
都是实用性的题目,考察的是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五百考生,各显神通。
有的人文采飞扬,把新政写得天花乱坠。
有的人精于计算,把赋税算得一清二楚。
有的人熟悉民情,提出的解决方案切实可行。
林薇和张柬之亲自阅卷,从中选拔人才。
经过三天评审,最终选出五十人。
其中,寒门子弟三十人,平民百姓十五人,甚至还有五个女子。
这在当时,简直是惊世骇俗。
有人质疑:“女子怎能做官?”
林薇反问:“女子为何不能做官?本王也是女子。”
那人哑口无言。
林薇当众宣布:“从今日起,这五十人就是新政的骨干。他们将分配到各县,协助推行新政。三个月后,根据表现,再行任命。”
五十人激动不已,跪地谢恩。
他们中,有的是怀才不遇的寒门士子,有的是精通实务的民间能人,有的是敢于突破传统的女子。
现在,他们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而他们,也将成为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
十二月朔日,大朝会。
林薇再次向武则天呈上奏疏,汇报汴州新政的最新进展:
贪官肃清,十五名罪大恶极者收押候审,其余官员戴罪立功。
世家服软,四大世家捐出半数家产,承诺配合新政。
人才选拔,通过招贤试选拔五十人,充实各级官府。
新政推行,土地重新分配完成三成,水利工程进展顺利,工商开始复苏。
武则天看完奏疏,龙颜大悦。
她在朝堂上当众宣布:“安定郡王在汴州推行新政,成效显着。着即擢升为汴州大都督,总领汴州军政要务。另赐黄金五千两,绸缎千匹,以资鼓励。”
满朝哗然。
大都督,这是封疆大吏的职位。
一个女子,担任大都督,这是前所未有。
武三思等人想要反对,但看到武则天坚决的态度,又不敢开口。
他们知道,安定郡王已经成了气候,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了。
退朝后,狄仁杰找到林薇,欣慰地说:“王爷在汴州做得好。新政初见成效,陛下十分满意。”
林薇躬身:“都是狄公教导有方。”
“不,是你自己的本事。”狄仁杰正色道,“但你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在汴州越成功,朝中的反对声就越大。接下来,你要更加小心。”
“下官明白。”
“还有,”狄仁杰压低声音,“四大世家虽然暂时服软,但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朝中还有势力,在其他州还有产业。你要做好应对更大风浪的准备。”
“谢狄公提醒,下官已有准备。”
狄仁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去。
林薇站在宫门外,看着巍峨的宫殿,心中感慨。
三个月前,她刚来汴州,举步维艰。
三个月后,她已站稳脚跟,新政初见成效。
这一路走来,艰难险阻,但她都挺过来了。
因为她有理想。
因为她有支持者。
因为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现在,胜局已定。
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她要面对更大的挑战。
朝中的反对派,世家的反扑,还有推行新政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但她不惧。
因为她知道,历史在她这一边。
民心在她这一边。
未来在她这一边。
而她,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直到实现那个盛世梦想。
直到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这条路,她走了三个月。
但还有很远。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迎接一切挑战。
准备开创一个新时代。
因为她是林薇。
安定郡王。
汴州大都督。
未来的女帝。
一个要改变世界的女人。
这场无声的交锋,她赢了第一局。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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