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东莞,天际线泛着令人作呕的青灰色。
街灯还未熄灭,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昏黄地注视着这座不夜城的残喘。
谢飞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冷风灌进领口,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陈平跟在他身后,手里依旧攥着那个廉价的黑色塑料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硬物,偶尔撞击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小路。”陈平的声音沙哑,没有起伏。他没看谢飞,目光警惕地扫过巷口那个卖早点的摊位。
谢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浆糊,唯一的清明点就是那个电话——姐姐醒了。
两人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里。这里是城中村的腹地,握手楼遮天蔽日,即便是在白天也显得阴暗潮湿。地面上流淌着散发腥臭味的污水,墙壁上贴满了办证、疏通下水道和重金求子的牛皮癣。
陈平走得很快,谢飞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盯着陈平的背影,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个人太稳了。
不像阿豹那种把狠戾写在脸上的亡命徒,陈平更像是一潭死水。刚才阿豹给虎哥打电话的时候,陈平虽然站在旁边没吭声,但他手指在腿侧轻轻敲击的节奏,谢飞看得分明——那是莫尔斯电码吗?还是单纯的紧张?
不,这人不像会紧张的样子。
“到了。”陈平突然停步。
面前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身全是泥点,挡风玻璃上贴着早已过期的年检标。陈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熟练地拉开车门。
“上车。”
谢飞犹豫了一下:“这车哪来的?”
“偷的。”陈平言简意赅,坐进驾驶座,“难道你想打车去医院送死?”
谢飞闭上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车厢里充斥着劣质烟草和槟榔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引擎发出一阵仿佛哮喘般的轰鸣,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路上很安静,偶尔有几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呼啸而过。陈平开得很野,专挑没有监控的小道钻。
“你很熟练。”谢飞抓着扶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以前开黑车的。”陈平随口胡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后视镜,“待会儿到了医院,别乱说话。尤其是对你姐。”
谢飞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虎哥做事
“虎哥做事,从来不留尾巴。”
陈平猛打方向盘,面包车像个醉汉似的在一个急转弯处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他目视前方,侧脸在路灯的明明灭灭中显得有些阴森。
“你姐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但奇迹这东西,如果不小心呵护,很快就会变成悲剧。”
谢飞的呼吸变得急促。陈平这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像一把冰锥扎进了他的脊梁骨。虎哥为什么要留着姐姐?为什么现在才让他去见?
“到了。”
急刹车。面包车停在了市二院急诊大楼侧后方的一片阴影里。这里是垃圾转运站,几只野猫正扒拉着溢出的医疗废物桶,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腐烂物的混合怪味。
“别走正门。”陈平熄火,那个黑色塑料袋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里,“跟我来。”
谢飞下车,脚底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带着血迹的棉球。他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没吐出来,快步跟上陈平。
两人绕过几个巨大的氧气罐,来到一扇虚掩的铁门前。门上贴着“闲人免进”的标识,陈平却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脚尖轻轻一顶,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开了一条缝。
这是医院的地下停尸间通道。
冷气瞬间包裹全身,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刺骨几分。走廊顶上的灯管坏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在苟延残喘地闪烁着,把两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像是在墙上跳舞的鬼魅。
陈平走得极快,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谢飞不得不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动了什么。
“前面左转是货梯。”陈平压低声音,“这部电梯只有清洁工和运尸体的人用,没有监控。”
他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
谢飞心里的疑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一个刚跟着阿豹混没多久的小弟,怎么可能对医院这种地方的安保漏洞了如指掌?而且,他带自己来见姐姐,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味。
陈平按下了“9”。
九楼,重症监护室。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陈平一直盯着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右手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的边缘。那个动作很轻,很快,像是在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安全。
“叮——”
九楼到了。
门开的一瞬间,谢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几台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护士台的小护士正趴在桌上打盹,值班医生也不见踪影。
“最里面那间。”陈平指了指走廊尽头,“你有五分钟。”
“你不去?”谢飞问。
“我在外面给你放风。”陈平靠在墙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火,“记住,五分钟。多一秒,咱们俩都得折在这儿。”
谢飞不再多问,快步走向尽头的病房。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雨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有节奏地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
谢飞推门的手在颤抖。
“姐……”
他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病床上的人眼皮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初醒的迷茫,反而异常清亮,甚至……带着几分冷意。
看到是谢飞,谢雨眼中的冷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恐。她拼命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身上的管子束缚住,只能发出“荷荷”的气音。
谢飞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姐!是我!我来救你了!”
谢雨的手冰凉,指甲却死死地掐进谢飞的手背,几乎要掐出血来。她张大嘴巴,嘴唇无声地开合。
谢飞凑近了去听。
“快……跑……”
只有这两个字。
“我不跑!我要带你走!”谢飞眼眶通红,“虎哥那帮畜生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听到“虎哥”两个字,谢雨的瞳孔猛地收缩。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谢飞,眼神变得无比凶狠,指着门口的方向,再次无声地咆哮:“滚!!”
谢飞愣住了。
从小到大,姐姐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那种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不,那是绝望。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陈平的声音传进来:“还有一分钟。”
谢雨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盯着门口,眼里的恐惧比刚才更甚。她抓过床头的呼叫铃,想要按下去,却被谢飞一把按住。
“姐你干什么?叫医生来我们就完了!”
谢雨的手僵在半空,眼泪夺眶而出。她看着谢飞,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后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闭上了眼睛。
她用口型说了最后三个字。
“别信他。”
谁?陈平?
还没等谢飞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推开了。陈平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有条子。”
谢飞头皮一炸:“警察?”
“便衣。两个,刚从电梯出来,正往这边摸。”陈平一把拽住谢飞的胳膊,“不想死就赶紧跟我走!”
谢飞回头看了一眼姐姐。谢雨依旧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鬓发里。
“走!”
陈平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拖着谢飞冲出了病房。
两人刚拐过走廊拐角,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护士的惊呼:“哎!你们干什么的?这里是重症监护室!”
“别动!警察!”
真的是警察!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血色东莞:姐姐的致命温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