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拐过山口,薄荷的清香就漫了过来。苏晚掀开车帘,看见田埂上的薄荷田绿得发亮,晨露在叶片上滚,像撒了把碎银。林砚勒住缰绳,铁蛋的身影突然从薄荷丛里窜出来,红铜牌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身后跟着竹丫和石头,项圈的铜环撞出“叮当”的欢响。
“慢点跑!”苏晚笑着跳下车,被铁蛋扑了个满怀,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怀里蹭,把薄荷的碎叶都蹭到了青布褂子上。竹丫叼着她的衣角往铁匠铺拖,石头则围着林砚打转,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像在诉说这些日子的想念。
林砚把行李卸下来,看着狼崽们欢腾的样子,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了。“张婶没少给它们喂肉干,”他弯腰摸了摸铁蛋的头,红铜牌上的蔷薇花纹被舔得发亮,“都胖了一圈。”
张婶听见动静,端着洗衣盆从院里出来,看见他们,笑得皱纹都挤成了团:“可算回来了!铁蛋它们天天扒着铁匠铺的门,我还以为你们在海边乐不思蜀了呢。”
苏晚把带回来的海菜递给张婶,绿得发脆的叶片裹着细沙:“给您尝尝鲜,炖肉时放两把,张叔准爱吃。”
“这孩子,总惦记着我们。”张婶接过海菜,往屋里喊,“老头子,快出来帮林砚搬东西!”
铁匠铺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药柜上的蔷薇花纹落了层薄尘,却依旧温润。苏晚拿起布巾细细擦拭,指腹抚过刻痕里的木屑,像触到了久违的暖。林砚走进来,把那块刻着蔷薇浪涛的船板摆在药柜顶上,木面的海腥味混着药香,竟奇异地融洽。
“还是家里好。”苏晚靠在药柜边,看着窗外铁蛋它们追逐的身影,“海边再好,也没这薄荷香踏实。”
林砚“嗯”了一声,往炉膛里添了块柴,火苗“腾”地窜高,映得他的侧脸发红。“我去把铺里的铁砧擦出来,”他拿起粗布,“李叔的锄头还等着呢,昨天托人带了信。”
午后,苏晚坐在院中的竹榻上晒草药,海菜和艾草摊在一起,咸香混着苦香,在风里缠成了团。林砚在铺里打铁,“叮叮”声穿过敞开的门漫出来,和狼崽们的欢叫凑成了热闹的曲。来老先生拄着拐杖走进来,看见药柜顶上的船板,眯起眼笑:“这浪涛刻得有劲道,带着股海的硬气。”
“先生怎么来了?”苏晚赶紧起身倒茶,青布褂子的下摆扫过竹榻,带起片海菜的碎末。
“来看看你的咳嗽好没好,”来老先生呷了口茶,目光落在她鬓角的银簪上,“海边的潮气重,回来就好了,你这身子,还是得靠山里的草木养着。”
林砚打完锄头,走进来擦手,听见这话,往苏晚手里塞了个暖手炉——是他在海边用锚链的边角料打的,比之前那个更小巧,上面刻着薄荷缠蔷薇。“揣着,”他说,“刚烧的炭,暖乎。”
暖手炉的铜面烫得人手心发麻,苏晚捏着链子,看铁蛋叼着片海菜跑进来,往她脚边一丢,像在献宝。竹丫和石头跟在后面,项圈上的铜环撞着门槛,发出“当当”的响。
“它们也知道这是好东西。”来老先生看着狼崽们笑,“万物有灵,你们待它们好,它们心里都记着呢。”
傍晚,林砚去给李叔送锄头,苏晚则去看那畦七叶一枝花。离开的这些日子,张婶帮忙浇了水,嫩芽已经长得半尺高,叶片层层叠叠,像把把撑开的小伞。她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叶尖的露珠,凉丝丝的,带着点泥土的腥。
“长得真好。”林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李叔给的新摘的黄瓜,“晚上凉拌着吃,放你带回来的鱼露。”
苏晚的心跳轻颤了一下,回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层金边。“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鱼露?”她笑着问,指尖的露珠滴在青布鞋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林砚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看你总摸那个鱼露罐,猜的。”
晚饭的凉拌黄瓜里,鱼露的咸鲜混着黄瓜的脆,在舌尖漫开。铁蛋它们趴在桌下,分享着林砚特意给的海菜饼,红铜牌蹭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响。窗外的月光爬上药柜,落在船板的浪涛上,落在暖手炉的蔷薇上,落在两个相视而笑的人脸上,把这归巢的夜,烘得暖融融的。
“明天去看看薄荷田吧,”苏晚夹了块黄瓜放进林砚碗里,“该收新叶了,晾好了能卖个好价钱。”
林砚“嗯”了一声,往她碗里添了勺糙米饭:“我把独轮车修修,拉着药篓去,多收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等收完薄荷,我给你打副新的银镯子,就用船板上的浪涛纹,配你的蔷薇。”
苏晚的脸烫得像被炉火烤过,低头扒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她想起海边的涛声,想起锚链上的盐花,想起此刻院里的薄荷香,忽然觉得这兜兜转转的路,终究是为了回到彼此身边——像铁蛋它们守着铁匠铺,像七叶一枝花等着雨露,像她和他,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揣着这方小院的暖,揣着对方的影子,在岁月里慢慢熬,熬出最踏实的味。
铁匠铺的“叮叮”声又响了起来,混着狼崽们的呼噜,在月光里漫开,像首永远唱不完的归巢曲。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林砚打铁的背影,看着铁蛋脖子上的红铜牌在风里闪,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刚收的薄荷,清清凉凉的苦里,藏着化不开的甜,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弥漫,香透每一个平凡的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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