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如同最细腻的金粉，悄无声息地穿透稀薄的云层和山谷间尚未散尽的乳白色岚霭。
温柔地洒在吊脚楼斑驳的木墙上，也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徐一蔓房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明亮的光带。
她几乎是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有一种经过烈火焚烧、杂质尽去后的纯粹与坚定。
她换上了一身剪裁优雅、质地精良的浅灰色羊绒连衣裙，外搭一件同色系的薄款风衣，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散而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
略施薄粉，遮掩了熬夜的痕迹，也让她看起来更加冷静、干练，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一场关乎命运的情感摊牌，而是一次寻常的商业会晤。
她走下楼梯，脚步沉稳。苏景明已经坐在了八仙桌旁，面前放着那部卫星电话和紫檀木盒，他似乎也起得很早，或者说，同样未曾深眠。
莎玛正在厨房里准备简单的早餐，看到徐一蔓下来，对她露出了一个带着询问和鼓励的、浅浅的微笑。
徐一蔓径直走到苏景明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与她清冷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我想好了。”她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坚定。
苏景明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徐一蔓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决绝，有忐忑，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最深处的，是一种不容错辨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我跟你去天山。”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但不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移山倒海的力量。”
她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用一种近乎坦诚的、剥去所有伪装的语气，继续说道，“是因为你，苏景明。”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目光却没有丝毫闪躲：“我承认，我很没用。这么多年过去了，商场上的杀伐果断，人际间的虚与委蛇，我自以为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可是……可是只要涉及到你，我那些所谓的理智和原则，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却又无比坦诚：“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爱过，也……恨过，恨到甚至想看你跌落尘埃，万劫不复。”
她提及那段过往，声音微微颤抖，但很快又稳定下来。
“可后来，你救了我，救了徐家。我才发现，那份恨意底下，埋藏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只是我被自己的骄傲和不甘蒙蔽了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一次性倾吐出来：“苏景明，我选择跟你走，是因为我无法想象，在一个没有你的、按部就班的未来里，我该如何自处。
财富、地位、家族的荣耀……这些曾经我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在‘可能永远失去你’这个选项面前， suddenly, they all lost their colors.” (突然，它们都失去了色彩。)
她用了句英文，仿佛这样才能更精准地表达那种感觉。“去那个未知的世界，或许危险，或许艰难，但至少……你在那里。这就够了。”
这番近乎告白的话语，在清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连在厨房忙碌的莎玛都停下了动作，屏息听着，眼中充满了理解和一丝淡淡的羡慕。
苏景明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某种坚冰，正在悄然融化。
他了解徐一蔓的骄傲，知道让她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意味着她真的已经将所有的顾虑、所有的退路，都彻底斩断。
“但是。”徐一蔓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务实，恢复了那个精明干练的徐总模样。
只是眼神依旧灼热，“我有一个条件，或者说，是一个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难题。”
“我父母那里。”她直视着苏景明，“我不能，也绝不会不告而别。那样对他们太残忍。我必须回南京一趟，当面和他们谈。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这件事，因你而起，也必须由你亲自去面对。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说服他们，或者说……
去尝试获得他们的理解，哪怕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
否则，我即便人跟你走了，心也会永远被愧疚和牵挂囚禁在原地，那样的我，对你，对未来的路，都没有任何益处。”
苏景明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恳求与决绝的光芒，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好。”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我跟你去南京。”
他知道，这是横亘在徐一蔓踏上仙途之前，最后一道，也是最艰难的一道心关。他必须陪她一起闯过去。
徐一蔓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她拿起桌上的卫星电话，递向苏景明：“那……你现在就安排行程？越快越好。我怕……拖得越久，我的决心会动摇。”
苏景明接过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起来，联系他在上海的团队安排私人飞机和南京的一切事宜。他的动作高效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徐一蔓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前路漫漫，仙途渺渺，父母那一关更是如同天堑。
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她心中那份沉寂多年的、炽热的情感，如同终于找到了出口的火山熔岩，奔涌而出，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转头看向窗外，晨曦正好，山林苏醒。
一场关乎亲情、爱情与未来命运的艰难谈判，即将在六朝古都南京，徐徐拉开序幕。
而她和苏景明，将要面对的，是两位将他们视为生命中最重要一部分的老人，以及他们那建立在数十年世俗认知基础上的、坚固无比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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