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的第八天傍晚,陈亮把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看了下时间:六点四十。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一周了。从楚南非常委的副市长到江畔市常务副市长,行政级别一样,但权力和责任呈几何级数增长。过去七天,他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见了六十多个人,开了二十多个会,签批了上百份文件,熟悉了十七个分管部门的概况。
累,但充实。更重要的是,他真切感受到了林万骁那句话的分量“江畔现在是个烂摊子,但也是最能干事的地方。”
手机震动,来电显示“王厅长”。
“亮子,下班没?”王德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粗犷。
“刚准备走。”
“万骁来省城了,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老地方。陈亮心头一暖。那是省城一条僻静小巷里的茶楼,他,王德标林万骁曾在那聚过几次。
“我准时到。”
挂断电话,陈亮快速收拾好东西,下楼开车。晚高峰已过,街道上车流稀疏。从江畔到省城,高速公路四十分钟车程,他有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
这一周,他摸清了江畔的几个症结:一是郭鹤年留下的利益网络尚未完全清除,虽然抓了一批人,但还有暗线潜伏;二是永盛能源及其关联企业留下的烂尾项目多达七个,涉及资金近百亿,数万民工工资被拖欠;三是干部队伍士气低迷,人人自危,工作推进困难。
他知道,林万骁今晚见他,不只是相聚,更是要听他的工作思路。
同一时间,省公安厅大楼,王德标刚刚结束一个跨省案情协调会。作为新上任的厅长,他面对的挑战不比陈亮小:一方面要深挖郭鹤年案余罪,彻底铲除“暗河”组织在云西的根基;另一方面要整顿公安队伍,郭鹤年案牵扯出三名处级、七名科级干警,士气需要提振。
但最让他头疼的,是边境安全形势。根据最新情报,“暗河”组织在境外进行了重组,新的头目更加隐秘,手段更加极端。而云西漫长的边境线,防不胜防。
“厅长,车备好了。”秘书敲门进来。
王德标看了眼表,七点二十。“我开自己的车,你下班吧。”
他换上便装,从专用电梯下楼。停车场里,那辆用了多年的黑色越野车静静停着。他坐进去,没有立即发动,而是点了支烟。
烟雾在车厢里缭绕。他想起林万骁推荐他当厅长时说的话:“德标,这个位置不是荣誉,是责任。边境不稳,云西不稳;云西不稳,国家不安。”
是啊,责任。他今年四十多岁,从警二十三年,从派出所民警到省厅厅长,很多关键时候都是林万骁提点的他。这一次,他感觉肩上的担子比任何时候都重。
烟抽完,他发动车子,驶出公安厅大院。
晚八点整,陈亮和王德标几乎同时到达茶楼。
小巷很安静,青石板路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茶楼名叫“静心斋”,门面不大,古色古香。老板是个退休的老教师,懂茶,懂人情世故,从来不多问客人的事。
两人在服务生引导下来到二楼最里面的包间。推门进去,林万骁已经到了,正坐在窗边的茶桌前泡茶。
“林书记。”陈亮恭敬地叫了一声。
“书记。”王德标也满怀敬意。
“坐。”林万骁没有起身,继续手里的动作。水沸,洗杯,投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茶香很快弥漫开来,是陈年普洱特有的沉郁香气。
三人围桌而坐。窗外是小巷的夜景,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声轻而远。
“一周了,感觉如何?”林万骁给两人斟茶,先问陈亮。
“压力大,但方向清晰。”陈亮双手接过茶杯,“江畔的问题集中在三块:人事、项目、资金。人事上,郭鹤年案牵连太广,中层干部空了一半,现在很多工作推不动。项目上,永盛能源留下的烂摊子需要处置,但牵涉数万民工的生计,不能简单一停了之。资金上,财政窟窿比想象的大,光拖欠的工程款就有四十多个亿。”
他说得很实在,没有遮掩问题。林万骁点点头:“打算怎么破局?”
“先从最急的来。民工工资问题,我协调了市里几家国企,先垫付一部分,同时查封永盛能源的剩余资产,能变现的尽快变现。人事上,我打算从基层提拔一批年轻干部,暂时顶上空缺,等省里统一调配。至于财政窟窿…”陈亮顿了顿,“可能需要省里支持,也需要时间。”
“思路对。”林万骁肯定道,“但要注意方法。江畔现在很敏感,每一步都要稳,不能引发次生问题。特别是民工群体,要安抚好,不能出群体性事件。”
“我明白。”
林万骁转向王德标:“你呢?公安厅那边怎么样?”
“三件事。”王德标喝了一大口茶,“第一,深挖余罪。郭鹤年案还有下线没挖干净,特别是他和‘暗河’组织的资金通道,我们追踪到境外就断了。第二,整顿队伍。抓了几个害群之马,但更关键的是重建信任和士气。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边境防控。‘暗河’组织在重组,可能会报复。”
林万骁眉头微皱:“报复?具体情报有吗?”
“有,但不完整。”王德标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份加密简报,“境外线人传回消息,‘暗河’新头目代号‘蝰蛇’,是原头目的副手,手段更狠。他们在缅甸北部重新集结,可能有跨境行动。目标…”他看了林万骁一眼,“可能包括你,也包括我们这些参与办案的人。”
包间里安静了几秒。窗外的虫鸣声清晰可闻。
“意料之中。”林万骁表情平静,“他们损失了郭鹤年这个重要保护伞,断了在云西的财路,不可能善罢甘休。老王,你的安保要加强,亮子你也是。江畔那边情况复杂,更要小心。”
“我已经安排了。”王德标说,“但你这边,万骁,我建议把安保再升级。你现在是他们的头号目标。”
“我心里有数。”林万骁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亮子,你现在秘书定了吗?”
陈亮摇头:“还没。原来的秘书跟郭鹤年有牵扯,已经调离了。临时从办公室调了一个,但不太顺手。”
王德标突然插话:“说到秘书,万骁,你那个秘书不是去西山了吗?你现在身边谁跟着?”
“致远现在是区长,不能再当我秘书了。”林万骁笑了笑,“暂时是办公室轮流派,还没固定。”
“我倒有个人选。”王德标放下茶杯,“省委政研室有个年轻人,叫云超,三十二岁,北大政治学硕士,在政研室干了六年,笔头硬,思路清,关键是干净。他家境普通,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在省里没什么背景,也没跟任何派系沾边。”
林万骁来了兴趣:“政研室的?怎么想到推荐他?”
“两个月前,省里搞边境治理调研,他是报告执笔人。”王德标说,“我看过那篇报告,很有见地,对西明和江畔的情况分析得很透。后来私下接触过几次,小伙子有想法,有抱负,也踏实。”
陈亮补充道:“我也听说过这个人。他写过一篇关于智慧口岸与跨境治理的文章,在内部刊物上发表过,观点很新颖。”
林万骁沉吟片刻:“明天我见见他。”
茶续了三道,话题从工作渐渐转到生活。王德标说起儿子明年高考,想考警校;陈亮说起妻子刚怀上二胎,既欢喜又觉得不是时候;林万骁则提到林怀信明年高考。
“时间真快。”王德标感慨,“大家都四十多了。”
“是啊,快。”林万骁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汤,“所以我们更得抓紧时间,多做点实事。等退了休,回想起来,至少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老百姓。”
“对得起良心就行。”王德标举杯。
三人碰杯,以茶代酒。
离开茶楼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小巷静谧,月光如水。
“书记,云超那边,我明天让他去省委找你?”王德标问。
“不,我去政研室。”林万骁说,“突然召见,容易引人注意。我以调研名义去,顺理成章。”
“还是你想得周到。”
三人握手告别,各自上车。夜色中,三辆车驶向不同方向,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让这片土地更安宁,让这里的老百姓更安心。
第二天上午九点,林万骁来到省委政研室。
他确实是以调研名义来的,听取政研室关于“边境地区高质量发展”的专题汇报,汇报会开了两个小时。
会议结束后,林万骁看似随意地问:“刚才汇报里提到的几个数据,是谁负责核实的?”
主任连忙回答:“是综合处的云超同志,他是这个课题组的骨干。”
“哦?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我还有些细节想了解。”
“好的好的,我马上通知他。”
半小时后,云超敲响了林万骁在省委的临时办公室门。
“进来。”
门推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走进来。个子中等,身材偏瘦,戴着黑框眼镜,白衬衫熨帖平整,整个人透着书卷气,但眼神很清亮。
“林书记好,我是政研室的云超。”他站在门口,恭敬但不拘谨。
“坐。”林万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刚才的汇报,数据部分是你负责的?”
“是的,书记。”云超坐下,腰背挺直,“我主要负责数据收集、整理和分析。”
“西明市智慧口岸运行半年,节约企业成本4.3亿元,这个数据怎么来的?”
云超从随身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表格:“我们调取了西明海关的统计报表,对比了智慧口岸开通前后各三个月的数据。具体算法是…”
他讲得很细,每一个数据的来源、计算方法、交叉验证,都清清楚楚。不仅回答了这个数据,还延伸讲了相关的一组数据:通关效率提升、监管能力增强、企业满意度变化…
林万骁听着,不时点头。这个年轻人不只懂数据,更懂数据背后的意义。
“你对江畔市的情况了解吗?”林万骁突然转了个话题。
云超略微一怔,但很快回答:“了解一些。我们课题组前期做过江畔的调研,主要是经济结构和产业布局方面。”
“说说看,江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直接,甚至有些尖锐。云超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江畔最大的问题,是发展模式不可持续。”他最终说,“过去五年,江畔的经济增长主要靠房地产和基建投资拉动,而这些投资又严重依赖土地财政和债务扩张。郭鹤年案暴露的,正是这种发展模式下的权力寻租和腐败风险。”
“那该怎么解决?”
“短期要止血,处置烂尾项目,稳定民生;中期要转型,培育实体经济,特别是绿色能源、跨境贸易、先进制造;长期要改革,建立更透明、更规范的权力运行和监督机制。”云超顿了顿,“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有一个干净、担当、专业的干部队伍。”
林万骁看着他。年轻人说话时,眼神坦诚,没有躲闪,也没有刻意讨好。他的分析切中要害,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指向。
“如果让你去西明工作,你愿意吗?”林万骁突然问。
云超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几秒:“西明?书记,我是政研室的干部…”
“我知道。”林万骁打断他,“我问的是你的意愿。”
云超深吸一口气:“我愿意。我研究边境治理三年,一直想到一线去,看看自己研究的那些理论,到底能不能在实践中落地。”
“但一线很苦,压力很大。”
“我知道。但正因为苦,正因为难,才更需要人去做。”云超的眼睛亮了起来,“书记,我在政研室这六年,写了上百篇报告,很多都变成了文件,变成了政策。但我总在想,这些政策到底落实得怎么样?老百姓到底得到了什么?不到一线去,我永远不知道答案。”
林万骁笑了。这个年轻人,有书生的理想,却没有书生的迂腐;有专业的素养,却没有专业的傲慢。
“好,我知道了。”他站起身,“今天先到这里。你的材料我看看,有需要再找你。”
云超也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谢谢书记。”
离开办公室时,他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林万骁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云超走出省委大楼的身影。年轻人走在阳光下,背影挺拔,步伐坚定。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西明市委组织部长巫云山的号码:“云山同志,省委政研室有个叫云超的同志,我想调他当我的秘书。手续上,你帮我协调一下。”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林万骁认真听着,最后说:“对,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窗外,省城的天空湛蓝如洗,远处西山轮廓清晰。
陈亮在江畔冲锋,王德标在公安厅守城,而现在,他身边又要有新的助力了。
这场战斗,注定漫长而艰难。但有这些人在,他相信,再难的路,也能走通。
为国守门,为民造福。
这条路上,他从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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