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市委。沈星澜站在大院门口。
门卫室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孔，正低头看着手机。沈星澜走到窗前，轻轻敲了敲玻璃。
年轻人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您好，请问找谁？”
“林万骁书记。”沈星澜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打磨的柔和。
“有预约吗？”
“没有。”她顿了顿，“不过你可以打电话到办公室，就说朗曜投资的沈星澜来访。”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翻开了访客登记簿。沈星澜接过笔，在“来访单位”一栏写下“朗曜投资”，在“姓名”一栏写下“沈星澜”，字迹流畅有力，不像大多数访客那样潦草敷衍。
电话接通了，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挂断后态度明显转变：“沈女士，林书记请您上去，办公室在七楼。”
沈星澜点点头，向里走去。
几个年轻干部从她身边经过，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沈星澜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内搭浅灰色丝质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爱马仕的丝巾，不张扬却足够显品位。
她看上去三十出头，保养得宜，皮肤紧致，眼角的细纹若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种气质，从容、淡定，眼神里有种见过世面后的通透，又有种沉淀下来的力量感。
七楼到了。走廊尽头的书记办公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秘书云超笑迎过来：“沈女士，书记在里面，请进。”
沈星澜点点头，在门前停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多年了，从北江到京城，再到这个西南边境小城，她一路追随。
她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不疾不徐。
“请进。”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推门进去，林万骁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听见门响，他转过身来，看见她的瞬间，眼神明显凝滞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好，就这样，我晚点回给你。”他匆匆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星澜。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隔空相视。
“星澜？你怎么来了？”林万骁的声音里透着真实的惊讶。
“怎么，不欢迎？”沈星澜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十多年沉淀下来的熟稔，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有更深层、更复杂的东西，那是岁月赠予他们的，独属于彼此的情感密码。
“不是…只是没想到。”林万骁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向她走来。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没打领带，袖子挽到小臂处，露出结实的手腕和那块戴了多年的手表。“坐。喝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就好。”沈星澜在沙发上坐下，将手提包放在身侧，环顾这间办公室，“办公室有点简单。”
确实简单。一张办公桌，两把访客椅，一组沙发，一排书柜，墙上挂着一幅西明市地图和一幅“为人民服务”的书法作品，再无其他装饰。唯一的个人痕迹是窗台上的一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显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
林万骁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你这次来西明，是公务？”他问，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算是吧。”沈星澜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朗曜打算在西明设立一个清洁能源投资基金，首期规模五十亿。我来做前期调研。”
林万骁接过文件，却没有立即翻阅。
“这是个好消息。”林万骁终于翻开文件，快速浏览着，“西明现在正需要这样的投资。我们正在推进沿边经济带建设，清洁能源是重点发展方向。”
“我知道。”沈星澜看着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所以我来了。”
简单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她来了，不仅是为公事，更是为私情，为那段跨越了十四年时光、从未真正断过的情感连接。
林万骁沉默片刻，合上文件，起身走到窗前。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汇成细流蜿蜒而下。“星澜，我们…”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星澜打断他，语气平和，“放心，我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这些年，我什么时候让你为难过？”
确实没有。从二十出头相识，到如今三十多，他们之间一直维系着这段特殊的关系。
“你瘦了。”沈星澜看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杀手的事我听说了，还疼吗？”
林万骁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上方那道浅白色的疤痕：“早就不疼了。只是有时候会耳鸣，医生说是神经受损，恢复需要时间。”
“万骁，”沈星澜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难得的柔软，“我这次来，除了公事，还有一件私事想和你商量。”
林万骁转过身，看着她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心里升起一种预感，那种熟悉的感觉，每次沈星澜做出重大决定前，都会有这种表情。
“我三十五岁了。”沈星澜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不想结婚，但想要个孩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几秒钟后，林万骁才缓缓开口：“你…有人选了？”他问得谨慎，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有。”沈星澜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清澈，“你。”
林万骁：“星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家庭，有妻子儿子，我是党的干部，这种事一旦…”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星澜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半米，“所以我才会这样来找你商量，而不是自作主张。”
她离得很近，近到林万骁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年轻时用的那些花果香，而是一种清冷的、带着雪松和檀木调的气息，像雨后的森林，沉静而深远。
“万骁，我们认识十四年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十四年里，你有了家庭，但我们之间一直…”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你心里清楚。我不是要破坏你的家庭，也不是要取代谁。我只是想在人生这个阶段，要一个孩子，一个有着我们两个人血脉的孩子。”
林万骁后退了一步，拉开一点距离，却发现自己退到了窗前，再无路可退。“这不可能，太危险了。一旦被人知道，不只我的政治生涯会终结，你的声誉、事业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不会有人知道。”沈星澜的语气异常冷静，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我去欧洲出差半年，总部在苏黎世有个新项目，我主动请缨过去负责。在那里怀孕生子，一切顺理成章。孩子出生后，我会带回国内，就说是在国外一段短暂感情的结果，对方不愿负责。没人会怀疑。”
“那孩子呢？孩子长大后问起父亲怎么办？”
“我会如实告诉她。”沈星澜显然已经考虑过所有细节。
林万骁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感到一种陌生的震撼。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一篇报道被撤稿而哭鼻子的年轻记者，而是一个能够周密策划、冷静执行复杂计划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决，那种属于母亲的、为了孩子可以谋划一切的坚决。
林万骁口气软了下来：“只是辛苦你了。”
“万骁，我们都不年轻了。”沈星澜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恳切，“你工作那么危险，那次袭击如果子弹偏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除了怀信，你在这世上还能留下什么？”
这话击中了林万骁内心最深处。他想起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林世宇，是和姜婷婷生的。但沈星澜不知道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她。
“我有儿子。”他说，声音干涩。
“我知道，怀信很优秀。我见过他的照片，长得像你，也像夏宁宁。”沈星澜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坚定，“但那是夏宁宁的儿子，是你和她的孩子。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一个流着我们两个人血脉的女儿。她会长得像你，也会像我，她会很聪明，很优秀，会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星澜…”
“你不用现在答复我。”沈星澜后退一步，恢复了她职场女性的冷静和克制，“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这周我会在西明考察项目，周末离开。在那之前，你告诉我答案。”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房卡，放在办公桌上。纯白色的卡片，上面印着酒店的标志和房间号：2306。
“这是我酒店的房卡，2306。如果你来，我当你答应了；如果你不来，我当你拒绝了，从此不再提这件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林万骁听出了其中细微的颤抖。
“我还有会，先走了。”沈星澜拿起包，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公事方面，我的团队明天会正式拜访市委，提交投资方案书，到时候再见。”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住了，但没有回头：“万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怪你。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执念。”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林万骁一人。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房卡，放进抽屉里，锁上。
作为重生人士，拥有数千亿的青禾投资，虽然在体制内，悄悄的生个女儿怎么啦？沈星澜一路伴他走来历经风雨，她要求有个女儿在未来陪着她，有什么错！
一个女儿…他和沈星澜的女儿。
他想象那个孩子的模样，也许会继承沈星澜那双明亮聪慧的眼睛，继承他高挺的鼻梁，继承沈星澜的微笑和他思考时的微表情…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会像沈星澜一样独立坚强，还是会像他一样沉稳内敛？
晚上，林万骁独自在办公室待到深夜。所有的文件都处理完了，他让秘书云超回去了。
大约十一点，林万骁离开市委大院，自己驾车前往沈星澜下榻的酒店。
车辆驶入酒店地下停车场，他戴上帽子口罩墨镜，走进电梯，直奔2306房。
电梯上行，在23层停下。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2306号房在走廊尽头，一扇深色的木门，门牌号在壁灯下泛着柔和的金属光泽。
他手中握着那张房卡，刷卡，推门。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洒在深色的地毯和家具上，营造出一种私密而温暖的氛围。沈星澜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袍，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听见门响，她没有惊讶，只是合上书，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又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你来了。”她说，声音很轻。
“我来了。”林万骁关上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没有更多的言语。十几年的情人了，他们太了解彼此，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承诺，甚至不需要试探。一切都那么自然，老夫老妻般。
沈星澜站起身，睡袍的腰带松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前的一片肌肤。她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抚摸他耳边的疤痕：“还疼吗？”
“不疼了。”林万骁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然后是一个吻，温柔而绵长。他的唇有些干，她的唇柔软湿润，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睡袍滑落在地，丝绸与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床很软，沈星澜陷在被褥里，长发散开，像黑色的丝绸铺在白色的床单上。林万骁俯身吻她，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一路向下。她的皮肤温热，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和属于她自己的独特气息。
“星澜…”他在她耳边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
“嗯…”她回应，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后背，指甲微微陷入皮肤。
没有更多言语，只有喘息、心跳和身体交缠的温度。
结束后，沈星澜靠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画着圈。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声和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这几天努力几次…怀上了我去欧洲待半年。”她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林万骁抚摸她的头发，发丝柔软顺滑，缠绕在他手指间。“名字想好了吗？”他问。
“沈知意。知书达理，意蕴悠长。”沈星澜抬起头看他，眼里有温柔的光，“小名就叫知知。知之为知之的知，也是知心的知。”
“好名字。”林万骁微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星澜，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沈星澜捂住他的嘴，眼神坚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强迫我，也没有欺骗我。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她坐起身，丝绸被单从肩头滑落。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凌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再来一次？”
“我得走了。”林万骁坐起身，开始穿衣服。衬衫有些皱了，他努力抚平，但无济于事。
沈星澜看着他穿衣，没有说话。等他穿好衬衫和裤子，准备离开时，她才开口：“万骁，等等。”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这个，你留着。”
林万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不是他常戴的那种沉稳款式，而是更年轻、更时尚的设计，表盘是深蓝色，像夜空，上面有细碎的星辰图案。
“这是…”
“去年在瑞士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沈星澜微笑，“一直没机会给你。平时可能不适合戴，但…留着做个纪念吧。”
林万骁接过手表，金属表带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他戴上手腕，尺寸刚刚好。“谢谢。我走了。”
“万骁，”她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他，“这件事，永远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相信你。”林万骁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到地下室上了车，林万骁朝市委驶去。
人生走到这个年纪，他才明白，有些选择无关对错，只关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他渴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更多自己的印记，渴望有一个流淌着他和沈星澜血脉的生命，渴望在为国守门、为民造福之外，还有一点完全私人的、只属于自己的念想。
这念想或许自私，或许不该，但它真实存在，像一颗种子埋在心里多年，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回到办公室时，秘书云超已经到了，正在整理他桌上的文件。看见他进来，小陈有些惊讶：“林书记，您这么早？”
“睡不着，早点过来。”林万骁轻描淡写地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注意到云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皱了的衬衫，或者是他略显疲惫的神情。
“今天的日程安排…”云超递过来一张纸。
林万骁快速浏览：上午九点，清洁能源投资基金洽谈会；十点半，会见邻国商务代表团；下午两点，下乡调研；晚上七点，市委理论学习中心组学习…
“朗曜投资的人几点到？”他问。
“九点整，在第三会议室。”小陈回答，“需要我准备什么材料吗？”
“不用，昨天沈…沈代表已经给我看过初步方案了。”林万骁差点说漏嘴，好在及时改口，“你去准备会议室吧，我马上过去。”
沈星澜过几天就会离开西明，如果怀孕了，下个月去欧洲。九个月后，会有一个叫沈知意的小女孩降生。
这几天得努力耕耘。
这个秘密，他要保守。
就像姜婷婷和林世宇那个秘密一样，深埋心底，永不提起。他的人生就像这座边境城市，表面上秩序井然，国门威严，内里却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有些秘密关乎责任，有些秘密关乎亏欠，有些秘密关乎遗憾，而这个新生的秘密，关乎爱，一种不能言说、不能公开、却真实存在的爱。
上午九点，第三会议室。
沈星澜准时出现，身后跟着两个团队成员。她换了一身职业装，浅蓝色衬衫搭配深蓝色西装裤，头发挽成简洁的发髻，妆容精致，神情专业。看见林万骁时，她微笑着点头致意，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书记，您好。我是朗曜投资的沈星澜，这两位是我的同事，王经理和李总监。”她的声音清晰悦耳，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沈代表，欢迎。”林万骁起身与她握手。她的手温暖干燥，握手有力，停留的时间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也不逾矩。
会议开始。沈星澜的团队展示了详细的投资方案，从市场分析到资金安排，从技术路线到预期收益，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沈星澜的发言更是精彩，她不仅对清洁能源产业有深刻理解，对西明市的区位优势、资源禀赋、政策环境也了如指掌，提出的建议既务实又有前瞻性。
林万骁听着，看着她在投影前自信从容的身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这么优秀，这么独立，生下的女儿肯定优秀。
“林书记，我们的初步构想就是这样。”沈星澜结束发言，看向他，“您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林万骁收回思绪，清了清嗓子：“方案很完善，体现了朗曜的专业水准。西明市委、市政府会全力支持这个项目，相关部门会成立工作专班，配合你们做好前期工作。”
“谢谢林书记。”沈星澜微笑，眼里闪过一丝只有他能看懂的光芒。
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后，双方合影留念。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林万骁和沈星澜并肩而立，中间隔着适当的距离，脸上挂着标准的官方微笑。这张照片会出现在明天的西明日报上，配文会是“市委书记林万骁会见朗曜投资代表，清洁能源基金落地西明”。
没有人知道，照片上的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关乎新生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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