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江畔市,空气里飘着化工园区的酸味。
三辆执法车停在“宏鑫新型材料有限公司”门口。工商、税务、消防、安监,四部门八个穿制服的人下车。带队的是江畔市市场监管局副局长,刘学兵,四十五岁,板寸头,脸黑得像块铸铁。
门卫室里冲出来个穿保安服的老头:“你们找谁?”
“联合执法检查。”刘学兵掏出证件,语气硬邦邦,“让你们负责人出来。”
五分钟,一个西装皱巴巴的中年男人跑出来,额头冒汗:“各位领导,我是公司副总王伟,我们张总出差了…”
“那就你配合。”刘副局长一挥手,“分两组。一组查账,二组查现场。”
动作雷厉风行。
查账组直奔财务室。两个税务干部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把2021年到现在所有账簿、凭证、银行流水拿出来。”
王副总脸色发白:“这个…会计今天请假…”
“那你自己拿。”税务干部老陈,五十岁,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说话不带温度,“十分钟。拿不出来,依据《税收征管法》第七十条,我们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现场组更狠。
消防大队的赵队长,一米八五的个子,提着强光手电往车间走。生产线停了半截,地上油污积水,消防通道堆满原料桶。他举起执法记录仪,一边拍一边念:“消防通道堵塞,安全出口标识损坏,喷淋系统无水压…记下来,第七、第九、第十二条违规。”
安监的小李更绝,直接爬上反应釜,用检测仪测罐体厚度:“壁厚腐蚀超标百分之四十。王副总,这设备早该报废了,你们还在用?”
王副总汗如雨下。
二楼办公室,刘学兵站在窗前,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公司院子。他摸出手机,发了条加密短信:“陈市长,宏鑫问题很大,初步判断虚开增值税发票,安全生产严重违规。是否深入?”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依法处理,从严从重。”
八个字。
刘副局长收起手机,下楼。走到财务室门口,听见里面老陈的声音:“这笔八百五十万的‘技术咨询费’,收款方是‘海创信息科技’,但工商系统查无此公司。解释一下?”
王副总支支吾吾。
“解释不清?”老陈推了推眼镜,“那这样,依据《发票管理办法》第三十七条,涉嫌虚开发票,金额巨大,我们先封存所有账册,移送公安机关经侦支队。”
“别!陈科长,有话好说…”王副总腿软了。
“没什么好说的。”刘副局长走进来,声音冷硬,“宏鑫公司涉嫌多项违法,现决定:一、责令停产整顿;二、封存财务资料;三、处以罚款三百万元。处罚决定书明天送达。”
王副总瘫在椅子上。
同一时间,两百公里外的省城。
云西银行总行大楼,二十八层,副行长办公室。
徐海兵站在落地窗前,手里夹着雪茄,没点。窗外是省城的金融街,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刺眼的阳光。
他四十八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灰色西装是意大利定制,袖口露出半截瑞士腕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角那道细纹很深,像刀刻的。
办公桌上摆着三份报告。
第一份:江畔市宏鑫公司被联合执法,罚款三百万,停产。
第二份:同市的“昌达物流”、“金悦建材”也接到整改通知。
第三份:省审计厅发来的例行问询函,要求提供近三年对上述企业的信贷审批材料。
三件事,同一时间。
太巧了。
门敲响。进来的是信贷管理部总经理孙振,五十出头,秃顶,手里抱着文件夹。
“徐行长,审计厅那边…”孙振声音压得很低。
“按正常程序回复。”徐海兵没回头,“材料准备齐全,该有的签字、会议纪要,一份别少。”
“可是宏鑫那笔贷款,抵押物估值确实有点…”
“有点什么?”徐海兵转过身,目光像针,“评估报告是第三方出的,行内审贷会全票通过,程序合规。孙总,你怕什么?”
孙振咽了口唾沫:“我是担心…这次联合执法是冲着我们来的。”
“执法有错吗?”徐海兵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雪茄轻轻放在水晶烟灰缸边,“企业违法,该查查,该罚罚。我们银行依法放贷,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孙振额头冒汗。
徐海兵看他那样子,心里冷笑。废物。当年提拔他,就是看中他胆小听话,现在倒好,胆小成累赘。
“你去办两件事。”徐海兵声音平静,“第一,让法务部准备材料,如果宏鑫还不上贷款,立即申请法院查封资产。第二,通知下面分行,最近所有大额信贷审批,一律提级到总行审贷会。”
“提级?”孙振一愣,“那效率…”
“安全第一。”赵晋岳打断他,“去吧。”
孙振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徐海兵拿起那份审计厅的问询函,看了很久,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部老式按键手机,拨了个号码。
响五声,接通。
“是我。”徐海兵说,“审计厅有动作,江畔也在查。你那边干净吗?”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账都处理过,境外通道停了三个月。但他们如果从企业端倒查…”
“那就让企业闭嘴。”徐海兵语气平淡,“该破产破产,该跑路跑路。断几条线,保大局。”
“明白。”
电话挂断。
徐海兵把老手机放回抽屉,锁上。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没加冰,一口喝完。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些。
林万骁。
省委常委,西明市委书记。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开始查云西银行,查到了江畔,查到了那些外围企业。
是巧合,还是知道了什么?
都是该死的郭鹤年,好好的居然想去刺杀林万骁!这下反击来了!
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那就试试。看谁先沉。
西明市,晚上八点。
“老茶坊”二楼包间,临江。窗户开着,江风带点腥味。
林万骁坐在主位,左边王德标,右边陈亮。桌上三杯茶,一壶滇红正冒着热气。
没服务员,茶是陈亮泡的。
“宏鑫罚了三百万,停产整顿。”陈亮汇报,声音不高,“昌达、金悦也查了,问题都不小。但三家企业的法人代表,这两天都联系不上。”
“跑路了?”王德标皱眉。他今天穿便服,黑色夹克,胡子刮得干净,但眼里的血丝显露出连轴转的疲惫。
“昌达的法人昨天转机去泰国。金悦的那个,说是回老家看病,但老家根本没人。”陈亮给两人添茶,“动作很快,明显有人报信。”
林万骁没说话,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又放下。
“银行那边呢?”
“阻力很大。”王德标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夹,推过去,“省行层面的关键数据,调取流程卡在法务部,说要‘保护客户隐私’。我们的人去约谈信贷经理,对方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直接请病假。”
他顿了顿:“更蹊跷的是,云西银行审计部的一个副处长,前天晚上在家突发心梗,送医途中死亡。”
林万骁眼皮抬了抬:“死因?”
“医院出具的是心源性猝死。但据他家属说,这人平时身体很好,每年体检都没问题。”王德标声音压低,“我让人调了小区监控,发现他死前两个小时,有个陌生男人进过他家的单元楼,半小时后离开。男人戴帽子口罩,看不清脸。”
包间里安静了几秒。
江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纸哗哗响。
“打草惊蛇了。”林万骁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们在查,开始断尾求生。”
“那怎么办?硬闯省行不现实,没有确凿证据,省里也不会批搜查令。”陈亮有些急。
林万骁看向王德标:“德标,你怎么想?”
王德标沉思片刻:“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既然总行查不动,那就从分支行入手。云西银行在省内十六个地市都有分行,我不信每个分行都铁板一块。找薄弱环节,突破一点,带动全线。”
“有目标吗?”
“有。”王德标翻开文件夹第二页,“昭州市分行。行长李建民,五十三岁,老信贷员出身,三年前从省行信贷部副总调任昭州分行行长。这人有个特点,贪。”
“具体。”
“他儿子在澳洲留学,每年花费至少八十万人民币。他本人在昭州有四处房产,妻子开一辆宝马x5。但这些明面收入,和银行行长的工资对不上。”王德标点着材料上的数字,“我们初步测算,他的资产至少超出合法收入五百万。”
林万骁点点头:“那就从他入手。但要注意方式,不要直接动他本人,先查他经手的贷款。找一笔有问题的,从企业端反推。”
“已经锁定了。”王德标显然早有准备,“昭州本地一家房地产公司,‘荣鼎置业’,去年从昭州分行贷款两个亿,开发一个商业综合体项目。抵押物估值虚高,而且贷款发放后,项目实际开工量不到百分之三十。但李建民还是批了。”
“理由?”
“说是‘支持地方经济发展’。”王德标冷笑,“但我查了荣鼎置业的股权结构,穿透三层之后,有个自然人股东叫李娜,是李建民的侄女。”
林万骁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茶已温,正好入口。
“陈亮。”他转向右边,“你在江畔继续施压,联合执法范围扩大到所有和云西银行有信贷往来的问题企业。不用直接碰银行,就让那些企业难受。企业一难受,就会找银行;银行一烦,内部矛盾就容易暴露。”
“明白。”陈亮点头,“我明天就布置。”
“德标,昭州那条线,你亲自抓。但要秘密进行,不要动用省厅的正式力量,用你信得过的人,以外围调查名义切入。拿到扎实证据后,直接报省纪委,不走公安渠道。”
“为什么?”王德标略感不解。
“银行系统属省管干部,公安直接介入名不正言不顺。省纪委出手,名正言顺,…”
王德标眼神一亮:“明白了。”
三人又谈了半小时细节。茶续了两道,壶见底。
临走时,林万骁叫住陈亮:“江畔那边,你自己注意安全。徐海兵就从江畔升上来的,他在那经营多年,根基很深。遇到紧急情况,直接联系德标。”
陈亮咧嘴一笑:“老林放心,我在江畔也不是吃素的。”
下楼,各自上车。
林万骁坐在后座,没让司机开灯。黑暗中,他摸出手机,屏幕光映在脸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加密号码。
“已抵苏黎世。一切安好。勿念。”
短短十个字。
沈星澜。
他看了很久,然后删除短信,关机。
车窗外,西明的夜景在倒退。霓虹灯,广告牌,行人,车流。这座边境小城,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金融战,扫黑战,反腐战,每一战都是硬仗。
而他现在要打的,是一场三线作战的战役:边境要稳,经济要发展,腐败要查。
累吗?
当然累。但比起前世窝囊地死在车祸里,这种累,踏实。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秘书云超发来的日程安排:明天上午九点,会见新加坡投资团;十点半,口岸改扩建工程推进会;下午三点,下乡调研边境新村…
日程排到晚上十点。
他回了两个字:“收到。”
然后靠在后座,闭上眼睛。
这场仗,必须赢。
不是为了个人恩怨,甚至不是为了正义。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徐海兵这条线不断,云西省金融系统的毒瘤就会一直存在,最终腐蚀的是整个经济根基,受苦的是老百姓。
前世他无能为力。
这一世,他手握权柄,背后有支持,身边有战友,心里有蓝图。
那就干。
车在市委大院停下。林万骁睁开眼,推门下车。夜风吹过来,带着初夏的温热。他抬头看了看市委大楼,七楼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秘书云超还在加班。
年轻真好。
他笑了笑,整了整衣领,大步走进楼里。
电梯上行时,他想起刚才茶桌上王德标说的那句话:“找薄弱环节,突破一点,带动全线。”
昭州分行李建民,就是那个薄弱环节。
而他要做的,就是精准下刀,一刀见血。
电梯门开,走廊灯光刺眼。林万骁走向办公室,脚步沉稳。
今夜,又得熬个通宵。
但值得。
因为天亮之后,新一轮的攻防,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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