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办公桌前,将那根细长的密封玻璃管放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他的指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在冰凉的玻璃壁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管子里的深色粉末静静地躺着,即便他轻轻滚动管身,那些细微的颗粒也只是懒洋洋地滑动了一小段距离,随即又归于沉寂,在头顶冷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金属般的暗哑光泽。
他收回手,翻开手边那本边缘已经磨损的皮质笔记本,拿起钢笔,拧开笔帽。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墨水在尖端凝聚成一小滴圆润的黑色。他停顿了几秒,然后落下手腕,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留下一行清晰而有力的字迹:
“张教授,是时候清账了。”
写完后,他没有合上本子,只是将笔帽轻轻套回笔尖,动作很慢,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半小时前,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看完了本地新闻频道那场精心策划的“专访”。屏幕上的张教授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藏青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沉重与痛惜。他对着镜头,用那种惯常的、充满权威感的语调缓缓说道:“……陈默同志的个人能力或许是有的,但他所展示出的某些核心技术,其来源非常可疑,存在窃取或剽窃国外前沿研究成果、进行本土化‘包装’的重大嫌疑。” 说到关键处,他还从身旁助理手中接过一份装订整齐的报告,对着镜头展示其封面,“这是我们联合了多位国内相关领域的资深专家,经过严谨审阅和初步验证后形成的意见书……”
新闻播出后不到十分钟,校园内部论坛的几个热门板块瞬间被相关帖子淹没。有人开始“深度挖掘”陈默的出身,质疑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学生”怎么可能在大学期间就展现出如此惊人的理论和实践能力。更有甚者,不知从哪个故纸堆里翻出了他早年发表在内部刊物上的几篇论文初稿,将上面的数据和图表截取出来,用红圈标出几处所谓的“前后矛盾”和“不合常理”,言之凿凿地指控其“学术不端”。
陈默就那样安静地坐在电视机前,看完了整段报道,包括播音员最后那段语调激昂的总结陈词。当画面切换到他那间此刻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外景,镜头刻意扫过紧闭的防盗门和墙上“未来科技”的铜牌时,他才伸出手,拿起遥控器,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瞬间变黑,映出他自己模糊而平静的倒影。
他没有起身,只是拿起了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简短的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把昨晚从废弃监控硬盘里恢复出来的那段音频,原文件调出来,发到我这里。”
电话那头传来技术组负责人略显迟疑的声音:“陈老师,那段音频背景杂音很大,对话有几处不太清楚,要不要我们先做一下降噪和增强处理?这样听起来会更……”
“不用。”陈默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我要原汁原味的,一点都不要动。包括杂音。”
那是在昨晚,他让技术组彻查张教授近一个月所有非公开行程和实验室出入记录时,意外发现的线索。大约两周前的某个深夜,实验室主监控系统曾莫名其妙地死机重启,日志显示有三分钟左右的监控数据异常丢失。当时值班员只当是系统小故障,记录后并未深究。直到这次针对性的回溯,才从一台当时未联网、作为冗余备份的旧服务器硬盘里,找到了那“丢失”的三分钟。
音频文件很快传输过来。陈默插上耳机,点开播放。
起初是一阵稳定但略显微弱的电流底噪。接着,清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皮鞋踩在光洁的环氧树脂地板上,发出特有的“嗒、嗒”声。然后是金属钥匙串相互碰撞、插入锁孔、转动的细微声响。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似乎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些微地方口音的男声响起,语速很快:“东西给你,都在里面了。记住,只通过加密语音通道传递验证信息,绝对不要再见面,风险太大。”
另一个声音响起,更年轻一些,带着点紧张和讨好:“明白,明白。您放心,明天电视台那边的专访,我会安排好,一切照计划进行。”
陈默听完一遍,面无表情地又点击了重播。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声音的细节上——两个声音交替的间隔时间、说话时细微的呼吸频率变化、背景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遥远的汽车鸣笛……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像碎片一样被他收集起来,在脑海里拼凑。
听完第二遍,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他起身,走到靠墙的那排深灰色档案柜前。蹲下身,在密码锁上输入一串数字。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最底层那个厚重的抽屉弹开了一条缝。
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几个牛皮纸档案袋,封面上用黑色记号笔标注着年份和内部编号。他的手指在这些袋子上方滑过,最后停在了那个写着“1981-001”的袋子上。他抽出这个袋子,解开缠绕的棉线,从里面取出一张纸。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毛糙,质地是那种早已停产的、略显粗糙的书写纸。纸面上是用铅笔手绘的一组结构草图,线条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甚至有几处因为反复擦拭修改而显得格外暗淡。但关键节点的标注依然清晰,旁边用钢笔写下的注释小字,虽然稚嫩,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图纸的右下角,用蓝色墨水清晰地写着日期:1981年9月3日。
再往下,是几行更小的、字体略显凌乱的字迹:
“昨夜又见‘碎片’,清晰异常。尝试据此勾勒未来无线通信架构之一种可能。记录于此,以待验证。——陈默”
这是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刚刚踏入校园第三天,在宿舍熄灯后,打着手电筒,趴在床上画的。画完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将这张承载着过往岁月和最初梦想的薄纸,小心翼翼地沿着原有的折痕重新折好,然后放进自己那个随身携带的、略显陈旧的黑色皮质文件夹里,夹层紧贴着内衬。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了起来,震动了一下。是苏雪发来的消息,只有简洁的六个字:“东西拿到了,在路。”
他回了一个更简洁的“好”字,拇指按下发送键。
做完这些,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那个走得无声无息的圆形挂钟。指针精准地指向:十点十七分。距离计划中的记者会开始,还有四十三分钟。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助理小吴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陈老师,媒体记者差不多都到齐了,报告大厅基本坐满了!还有几家本来只报了文字记者的报社,临时又加派了摄影和摄像!”
“通知安保组,”陈默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加强后台专用通道的警戒,除了工作人员,任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吴,“那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扛着黑色摄像机的男人,给我盯紧他。”
小吴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为什么特别关注他?他看着……挺正常的啊,证件也齐全。”
“他胸前挂的记者证是‘都市快报’的,但肩上扛的摄像机防护套上,印的是‘财经前沿’的旧版台标贴纸,而且边缘磨损严重,是用了很久的。‘都市快报’今年初就统一更换了全套新设备和新标识。”陈默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力,“一个正常换岗或者外派的记者,不太可能还用着旧东家且明显过时的标识。这不合常理。”
小吴恍然大悟,脸色一变,立刻点头:“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说完,转身快步跑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迅速远去。
陈默这才站起身,走到墙边的落地镜前,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和袖口。镜中的男人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沉静,脊背挺得笔直。他拿起桌上那个黑色文件夹,转身时,目光再次扫过桌面上那根孤零零的密封管。
管子里那些来自昨夜实验室通风管道深处的深色残留物,经过连夜进行的快速光谱和成分分析,已经确认含有几种特定配比的、主要用于某些境外特殊通讯器材屏蔽涂层的金属成分。而最新的比对结果显示,这些成分的配比,与张教授办公室上周刚刚“升级”完毕的中央空调新风系统出风口滤网上采集到的微量样本,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他拿起密封管,将它同样放进了文件夹侧面的插袋里,然后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灯光稳定而明亮,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映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电梯下行期间,他始终微微仰头,盯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眼神专注,仿佛那串数字里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密码。
电梯门在一楼无声滑开。他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位于大楼东翼的报告大厅。苏雪已经等在侧门入口处,她今天穿了一套干练的深蓝色套裙,怀里抱着一个尺寸不小的黑色硬壳文件盒。
“给你的。”看到他走来,苏雪直接将文件盒递到他面前,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你要的原始笔记和手稿原件,全部在这里,一页不少。我核对了三遍。”
陈默接过盒子,入手有些沉。他的手指抚过盒盖表面,那里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学校档案室专用的标签,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1981级物理系新生入学档案(部分)—— 陈默”。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文件盒稳妥地夹在臂弯里,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那个黑色文件夹。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进入报告大厅后台。前面隐隐传来人群汇聚特有的低语声和相机快门偶尔响起的“咔嚓”声。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正在做最后的暖场和流程介绍。
陈默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拉开侧幕,迈步走上了灯光汇聚的讲台。
他没有去看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和不断闪烁的刺眼闪光灯,也没有去看侧面提词器上滚动的文字。他只是走到讲台中央,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份平静里,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力量。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他的声音通过高质量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今天站在这里,我不是来为自己辩解,或者澄清什么所谓的‘嫌疑’。”
台下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是来,”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偿还一笔债的。一笔我们整个行业、甚至这个国家,因为某些人的私心和短视,而被无形中耽误和浪费掉的——‘时间’。”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按下了藏在讲台下方的一个小型遥控器。
他身后那块巨大的LEd屏幕骤然亮起!
播放的是一段经过技术处理的监控视频片段。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但足以辨认出场景是实验楼后方一条僻静的小路,时间是深夜。画面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张教授——警惕地左右张望后,快步走向一个停在阴影里的轿车。车窗降下,他迅速将一个黑色的U盘状物体递了进去。车内伸出一只手接过,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画面随即放大,聚焦在那枚戒指和接过U盘的手腕部位——一个清晰的、曾在某涉外留学中介机构备案材料中出现过的纹身图案,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与视频同步播放的,正是陈默早上反复听过的那段音频。张教授那刻意压低但依旧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和另一个年轻紧张的声音,在大厅里清晰地回荡:
“资料完整度有多少?”
“核心参数全在里面。只要他们相信这份‘证据’是真的,后续对‘未来科技’的所有投资和合作意向,都会立刻中断、冻结……”
台下先是一片死寂,随即“轰”地一声,爆发出巨大的骚动!惊呼声、议论声、相机快门疯狂连拍的声音响成一片!许多记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台上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陈默,又看向屏幕中那个他们不久前还在新闻里看到的、道貌岸然的“权威”。
陈默没有立刻说话。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像一座沉默的礁石,任凭台下惊涛拍岸。直到骚动声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才重新靠近麦克风。
“这段视频的时间戳、原始数据流、服务器存取日志,以及基于公开数据库进行的人脸和纹身特征比对报告,”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千钧,“我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全部提交给了上级主管单位和纪律监察部门备案。各位如果有兴趣,可以通过合法合规的渠道申请调阅、核实。”
说完,他打开了臂弯里那个黑色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了那张泛黄的、边缘毛糙的图纸。他双手捏住图纸的两角,将其高高举起,然后缓缓转动身体,确保台下各个角度的镜头都能清晰地拍到纸面上的内容。
手绘的、略显稚嫩的电路结构图,清晰的“1981年9月3日”落款,以及下方那几行关于“未来记忆碎片”的小字注释,在超高清摄像机的特写镜头下,被投射到侧方的大屏幕上,纤毫毕现。
“这张纸,”陈默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是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踏入这所校园的第三天晚上画的。如果按照某些人的说法,我现在的技术是‘剽窃’了‘未来的成果’,那么,请问——”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台下每一张或震惊、或茫然、或兴奋的脸,最终定格在几个明显属于张教授阵营的记者脸上,一字一顿地问道:
“十八岁的我,在那个连计算机都还是稀罕物的年代,剽窃的——究竟是哪一年的‘未来’?!”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气流声,和极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车流声。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这句直指核心的反问,击得粉碎。
良久,前排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年纪稍长的记者缓缓站了起来。他是业内以严谨和敢言着称的资深媒体人。
“陈默先生,”他的声音通过面前的话筒传出,带着明显的沉重,“您今天展示的这些……证据链,显然不是临时拼凑的。这是否意味着,您对于今天这场……针对您的舆论风暴,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您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来彻底反击?”
陈默看着这位记者,眼神里没有敌意,也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我不是预言家,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但我一直相信一个很朴素的道理:一个人,只要他在这世上真正做过一些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区别在于,说谎的人,需要绞尽脑汁去编造、去修补每一个细节,让整个谎言看起来天衣无缝;而说实话、做实事的人,只需要——”
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落回那位提问的记者脸上:
“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时间流淌,等待真相自己,一点点从水底浮上来。”
说完,他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啪”的一声。他转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主持人,微微颔首:“我的发言到此结束。如果主办方没有其他安排,我就先下去了。”
主持人张了张嘴,看了眼台下依旧沉浸在巨大冲击中、无人再举手提问的媒体席,又看了眼后台方向,最终摇了摇头。
“感谢陈默先生。本次记者会到此结束。”主持人匆匆宣布。
陈默没有再看台下闪烁成一片星海的闪光灯,也没有理会某些记者试图冲上前来的举动。他转身,步伐稳定地走下讲台,身影迅速消失在侧幕之后。
后台休息室里,光线柔和。他将那个黑色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解开上面绑着的皮质绑带。苏雪跟了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嘈杂。她靠在门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陈默没有回头,一边整理着文件夹里的东西,一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种东西,你不必每次都亲自跑一趟送过来。让别人转交也一样。”
“我觉得,”苏雪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这种时候,这种‘东西’,不能假手于人。而且……我觉得,得有人亲眼看着,看着你把那些该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完。”
陈默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了苏雪一眼。窗外的光线恰好照在她脸上,将她眼底那抹同样清晰的疲惫和某种更深的东西映照出来。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技术组发来的加密信息:
【目标‘灰西装摄像师’已控制。确认其试图在您讲台座位下方隐蔽处安装微型信号增强与窃听装置。装置已缴获,人已移交安保。初步讯问,其承认受雇于一个境外背景的‘信息咨询公司’,任务是在您发布会期间确保‘信号清晰’并尝试获取后台谈话内容。付款方式为加密货币。】
陈默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处理干净,所有涉事物证封存,口供录像备份。暂时不要声张。”
发送成功后,他立刻删除了这条对话记录,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反扣在桌面上。
他重新拿起那份从文件盒里取出的、泛黄脆弱的原始设计稿,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抚平纸张边缘几处顽固翘起的折痕。纸太薄了,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碎裂。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全新的、厚实的透明塑料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图纸放了进去,仔细地排尽空气,封好压紧扣。
然后,他拿起一支记号笔,在文件袋光滑的封面上,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致未来的自己:
你看,你没有辜负那个时代,也没有辜负那些‘碎片’。
请继续向前。—— 1981.9.3 陈默”
苏雪走了过来,低头看着那行字。她的目光在那熟悉的笔迹上停留了很久。
“这个,”她轻声问,“你会好好留着吧?”
“当然。”陈默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他将封好的文件袋拿在手里,感受着那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重量,“这不只是一张图。这是我的……起点。”
苏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逐渐远去。
休息室里重新只剩下陈默一个人。他坐回椅子上,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个内部系统的登录界面。他输入复杂的密码和动态验证码,进入后台。
页面上,是“未来科技”第一批核心专利的在线申请提交列表,状态显示为“待最终确认提交”。他移动鼠标,光标悬停在最上方、名为“低功耗高频无线能量定向传输系统架构(V1.0)”的那一条上。
他盯着“发明人”那一栏后面自动填充的、他自己的名字,看了大约两秒钟。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移动鼠标,点击了那个蓝色的“确认并提交”按钮。
一个进度条弹了出来,从0%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100%移动。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当进度条终于走到尽头,屏幕上弹出“提交成功”的绿色提示框时,他才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休息室天花板上那盏吸顶灯,毫无征兆地、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光明骤暗,随即复明。整个过程快得像神经的一次错觉。
陈默没有立刻抬头。他维持着合上电脑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手还放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他停在那个动作里,像是在倾听,又像是在等待。
大约过了三四秒钟,确定没有第二次闪烁后,他才缓缓直起身。
然后,他伸手探入外套内袋,掏出了那根装着不明深色粉末的密封玻璃管。细小的颗粒在管内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动,碰撞着玻璃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的轻响,像午夜密林中风吹过枯叶。
他将管子紧紧握在掌心,感受着玻璃壁的坚硬和冰凉透过皮肤传来。随即,他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走向通往内部档案室的专用通道。
走廊很长,两侧是光洁的米色墙壁和紧闭的办公室门。顶灯均匀地洒下白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细长而笔直。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不急不缓,一步一步,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走到档案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防火门前,他停下,刷了电子门禁卡。绿灯亮起,门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自动向内打开。
档案室内光线明亮而恒定,温度湿度都控制在标准范围。房间中央是几排整齐划一的灰色重型金属档案柜。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最里面、靠墙的那一列。目光扫过柜体侧面贴着的分类标签,最终停在了编号“b-07”的抽屉前。
他再次输入密码。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他拉开这个沉重的抽屉。
里面已经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外观相似、但厚薄不一的透明文件袋。每个袋子的封面上都贴有详细的标签,标注着事件发生年份、核心内容摘要和证据编号。
他拿出自己刚刚封好的、写着“致未来的自己”的那个文件袋,将它小心地放入抽屉里一个空着的位置。然后,他从抽屉内侧的插槽里,抽出一本同样有些年头的牛皮纸封面登记簿,翻到最新一页。
拿起插在登记簿侧面的钢笔,他工整地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在“事由\/证据名称”一栏写道:
“第419号证据存档:关于张振国教授涉嫌伪造技术泄露证据、构陷‘未来科技’核心研发人员事件——原始手稿证据及关联物证(含微量成分分析样本管)。关联案件编号:c-2023-0815。”
写完后,他将登记簿放回原处,然后双手用力,缓缓推上了这个沉重的金属抽屉。锁舌再次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咬合声。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经过档案室门口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安装在门框上方墙角处、那个用于日常安全监控的球形摄像头。
摄像头的红色工作指示灯,在昏暗的墙角稳定地亮着。
陈默停下脚步,正面朝向那个摄像头。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右手——那只手里,还握着那根密封管。
他将握着管子的手,举到与肩齐平的高度,正对着摄像头镜头的方向,停在那里。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掌摊开,让那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的玻璃管,清晰地暴露在摄像头的视野中央。停留了大约三秒钟。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将密封管揣回外套口袋。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闪烁的红点。
做完这个无声的、近乎挑衅般的动作后,他才转过身,伸手拉开了档案室厚重的金属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自动闭合,将那个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和柜子里新增的“第419号证据”,一同锁在了那片恒定而寂静的光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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