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城隍庙巷口。
这座曾香火鼎盛的庙宇,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朱漆剥落的牌坊斜插在瓦砾中,檐角残存的石兽瞪着空洞的眼窝。
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下,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供桌倾覆处,一尊断臂神像的泥胎正被夜露浸透。
巷口那辆老式马车,在夜色中静默如棺,车辕上凝结的霜花泛着冷光。
四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跟鬼魅一般,在马车边与庙门间来回往返。
他们两人一组抬着沉甸甸的楠木箱。
箱体撞击车板时发出闷响,惊得枣红马不安的用前蹄刨地。
蒙面的乌老大连忙攥紧缰绳,警惕地环视空无一人的街道。
和尚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目光扫过巷尾模糊人影。
尽管听不到脚步声,但空气里紧绷的弦几乎能割破皮肤。
当第一口箱子被抬上马车时,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搬运者的影子在残墙上扭曲放大,像一群被命运驱赶的傀儡。
最后一箱落地时,和尚突然按住赖子的肩膀。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两长一短,在死寂的胡同里炸开,如同丧钟倒计时。
当梆子声消失不见时,几人缓过一口气,然后接着干活。
当第六只箱子装车时,远处忽然传来野狗的狂吠。
众人动作骤然凝固,抬箱的年轻后生踉跄半步,箱角在车辕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老福建一把按住木箱,冒着寒光的眼珠死死盯住巷尾。
直到犬吠渐息,他才用袖口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四人身穿夜行衣,拿着麻绳,固定马车上的六口大箱子。
装车完毕,和尚对着赖子比划手势,然后又对着乌老大,点头示意。
两人默不作声,同时对着和尚点头回应。
蒙面的赖子,快速脱掉身上的夜行衣,然后当起前锋,打探前路的情况。
乌老大,脱掉夜行衣,坐到车辕上,开始赶车。
半吊着跟在和尚身旁,注意各个路口的动静。
老福建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布,跟在马车边,消失在夜色中。
回程的路途,无惊无险,平安到达北锣鼓巷二十号院。
忙碌了一会,四人把几口大箱子,全部搬到北房中堂。
和尚打发走老福建几人,随即满头大汗,坐在中堂茶几上,看着眼前的几箱子财宝。
中堂,一字排开的六口大箱子边,身穿睡衣的乌小妹,披着豹皮斗篷,蹲在一边。
黄桃花,上半身穿着薄袄,下半身睡裤,提着水壶,给抽烟的和尚倒水。
照明灯下,被打开的箱子,里面散发着珠光宝气。
蹲在一边披头散发的乌小妹,看到其中一个箱子里的象牙,她忧心忡忡的扶着箱子,抬头看向坐在背椅上,喝茶的男人。
“咱们能不玩邪的吗?”
“你怎么答应我的。”
和尚看着埋怨自己的媳妇,乐呵放下手中茶碗。
“慌什么~”
“这些东西,是你们男人,以前藏在别处的财宝。”
“如今,国府士兵进城了,老子有点不放心,这不都给搬回来。”
乌小妹闻得此言,轻叹一声,心中踏实不少。
黄桃花为和尚斟完水后,双眼放光,凝视着箱中奇珍异宝。
她移步至第二口箱子旁,取出一串红珊瑚项链。
项链共有二十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珊瑚串珠。
每颗颜色皆如牛血般猩红,整体色泽宛如凝固的夕阳,浓艳中透着丝绸般的温润光泽。
每颗珊瑚珠皆经精雕细琢,呈现出完美的浑圆形状,表面光洁如镜,折射出宝石级的火彩。
黄桃花蹲在一旁,对自己手中的珊瑚项链喜爱有加,眼珠子几乎要陷进去了。
此箱中尽是项链、手串、印章、吊牌等小物件。
翡翠多宝手串、南红玛瑙扳指、十八籽手串、二品大员朝珠、鸡血石印章、极品蓝宝石戒指,大大小小不下百件。
眼花缭乱的黄桃花,时而拿起一枚戒指戴在手上,时而试戴一串宝石吊坠项链。
乌小妹瞅了一眼面色绯红的黄桃花,随即小心翼翼,从第四口箱子中取出一个长锦盒。
锦盒内,放着一幅画作。
以她鉴赏古玩的水平,大致判断出此画年代应在宋朝。
古画保存不善,命纸上布满斑斑霉点。
她不敢轻易打开画作,恐对其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坏。
乌小妹合上锦盒,接着从箱子中将其他画盒逐一取出。
此箱中,共有二十四幅大大小小的画作。
尤为关键的是,箱子底部还有十二道清朝圣旨卷轴。
这些圣旨,五幅为三色圣旨,六幅为五色圣旨,一幅为七彩圣旨。
所有圣旨,皆为丝织锦缎。
五色圣旨,红、紫、白,黄,青五色交织。
乌小妹展开一道圣旨,其上两端绣有飞龙图案,满汉文字并用书写。
圣旨尺寸颇大,全长七尺,宽一尺。
里面的内容,乃是清嘉庆帝对一位四品大员的任命文书。
乌小妹放下手中三色圣旨,紧接着拿起那道七色圣旨。
她徐徐展开卷轴,眉头紧蹙,凝视着圣旨上的文字。
圣旨之上,左边竖排汉字,右边竖排满文。
其上内容,是咸丰帝对孝德显皇后,萨克达氏,病逝两年后追封皇后的圣旨。
乌小妹阅毕上面的内容,心潮澎湃,这种圣旨,普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得见。
心潮难平的乌小妹,此刻全然忘却了时间,她精神饱满地检查着其他圣旨。
黄桃花此时仍沉浸在金银首饰之中。
她手捧一根象牙雕,仿若沉醉其中。
和尚对这些东西多少有些免疫,无论再好的物件,见得多了,便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坐在背椅上,看着二女沉迷其中的样子。
乌老三,此时也已穿戴整齐,从西厢房走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望向灯火通明的北房。
“姐夫,大半夜,不睡觉,你们抓蛐蛐呢?”
话音甫落,乌老三亦睡眼惺忪行至堂屋门前。
他眯起双眼凝视箱中,大金佛于灯光下,闪耀着金光的模样,不禁打了一个气嗝。
他单手撑在门框,凝视着碧绿色的翡翠观音,又接连打了三个饱嗝。
坐在八仙桌边的和尚,见小舅子如此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堂内二女蹲在箱子旁,手中握着奇珍异宝,一同转头望向门口的半大小子。
回过神来的乌小妹,将七彩圣旨,收入囊中。
旋即起身,以居高临下之态看着,一旁脖颈上悬挂着,五六串珠宝项链的黄桃花。
“把东西放进去,今晚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能跟外人说。”
蹲在箱子边的黄桃花,十根手指上,戴着七个戒指,手里捧着金榜题名象牙雕刻摆件。
她抬头仰视,一脸严肃表情的乌小妹,随即恋恋不舍,把手里的象牙雕刻摆件放回原位。
当象牙放回原位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乌小妹,又万般留恋取下脖子上的珠宝项链。
门口的乌老三,此时没完没了的打嗝。
他一脸震惊之色,扶着门框,抬手指向满屋宝贝断断续续说道。
“姐夫,呃。”
“您,呃,抢劫了~”
“那啥,呃~”
他一句话没说完,连打三个嗝。
此时乌小妹看到弟弟那模样,转身走到他身边,帮弟弟拍背。
“别激动,先缓口气。”
蹲在箱子边,正从自己手指头上,取下粉钻戒指的黄桃花,趁着这个空档,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坐在背椅上的和尚。
和尚坐在背椅上,单脚摆在椅面上,左手夹着烟,跟黄桃花对视。
“甭瞧爷们儿,你家男人,只管挣。”
“想要,跟咱们当家大主妇开口。”
正在给弟弟拍背的乌小妹,闻言此话,停下动作,侧身看了一眼和尚,随即扭头看向蹲在箱子边,取戒指的黄桃花。
“东西先放着,以后少不了你的。”
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模样的黄桃花,闻言此话,立马露出一个惊喜万分的神情。
她站起身,满眼期待的表情,冲着乌小妹问道。
“真的?”
在她的注视下,乌小妹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给咱们男人烧水去,瞧瞧他一身汗。”
闻言此话的黄桃花,二话没说,喜笑颜开往门外走。
还好东厢房没人住,要不然更热闹。
东厢房,自从乌老大搬出去后,三女暂时还没搬进来。
她们现在接着住南锣锅巷,九十四号院。
门口打嗝的乌老三,此时好了些,但是腿有点软。
他颤颤巍巍,走到六口大箱子前,一时愣了神。
乌小妹跟在自己弟弟身后,冲着和尚说道。
“大老爷呦,您瞧瞧几点了。”
“把东西抬进里屋,明儿再安排。”
乌老三,指着箱子里的东西说道。
“姐,先让我瞧瞧~”
有些无奈的乌小妹,连赶带撵,把弟弟推回自己房间。
“有什么好瞧的,等你娶媳妇,你姐夫,还能少的了你那份。”
“赶紧给我回屋睡觉~”
乌小妹连推带嚷,才把不情不愿的乌老三,给送回屋。
东厢房耳房,房间内,亮起灯光。
黄桃花,点燃煤炉子,把大铁锅架上去,准备烧水。
回屋的乌小妹,眼中带着埋怨之色,走到和尚身边。
“您真不怕,这事传出去?”
和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把烟头往地上一丢。
随即,放下腿,搂着自己媳妇的腰。
“你男人心里有数。”
一句话说完,和尚把媳妇抱在自己腿上。
他埋头在她胸口来回扭动。
“憋得慌~”
坐在他腿上的女人,此时轻轻推开和尚的脑袋。
“那不是有现成的,谁还拦着你了。”
话落,她从和尚怀中,走下地。
站在箱子边的女人,抬头跟坐在背椅上的男人对视。
“大老爷,甭愣着了,把东西抬进里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民国北平旧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