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州定策之后的月余时间里,各项举措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开始泛起层层涟漪,引来了各方的不同反应与反馈。这些反馈,或令人振奋,或带来警示,或平添变数,共同交织成北伐联军在幽燕之地站稳脚跟后所面临的复杂交响。
一、燕京的回音
首先到来的,是来自燕京卢俊义与朱武的正式回函。信使快马加鞭,带来了加盖行营大印的文书,以及卢俊义的一封亲笔私信。
公文中,卢俊义以“河北河东宣抚使、燕云路经略安抚制置大使”的名义,正式“准允”了我在西山的一系列安排,包括加强三城防务、北设七老图山巡哨、以及加强与西线梁兴、东线张清徐宁联络等事项。文中用语官方,但态度明确,给予了充分的授权与支持。同时,公文也提及,行营已开始统筹与西夏接触事宜,并派员前往山东与宋江加深联络,要求西线予以配合。
这无疑是一颗定心丸。它表明卢俊义与朱武完全理解并支持我在前沿的主动作为,并未受南朝朝廷可能的猜忌所左右。北伐联军高层的团结与务实,是应对复杂局面的最大底气。
卢俊义的私信则更为恳切。他信中坦言,南朝朝廷近期又派来使者,虽仍是嘉奖慰问的老调,但隐晦提及希望北伐联军“暂缓兵锋”、“专注内治”,甚至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卢俊义、武松等“擅开边衅”、“养寇自重”。朝廷态度暧昧,压力确实存在。
“然二弟放心,”卢俊义写道,“非常之时,岂能拘泥常理?幽燕新复,北疆未靖,若因朝廷猜疑便束手束脚,则前功尽弃矣!你在西山所为,正是固本拓疆之良策,为兄与朱武先生必全力支持。朝廷那边,自有为兄周旋。你只需专心军务,稳扎稳打,将西山经营成铁桶一般,便是对朝廷、对北伐大业最好的交代!”
信末,他特别叮嘱:“草原之事,关系长远,需慎之又慎。探查可密,接触需稳。对札木合等,以羁縻防备为主,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启战端。然若其胆敢犯我疆界,则务必迎头痛击,以彰军威!”
卢俊义的支持与叮嘱,让我心中暖流涌动,也更感责任重大。
二、七老图山的初报
就在接到燕京回音后不久,萧突迭从七老图山派出的第一波信使,历经艰险,穿越燕山小道,抵达了蔚州。
信使带来了萧突迭的亲笔报告,以及一份虽然简陋却极为珍贵的、手绘的七老图山周边百里地形草图。
报告称,他们已顺利抵达七老图山谷地,并找到了那处废弃的辽代戍堡遗址。遗址规模不大,但主体石墙尚存,稍加修葺便可驻军。附近有清冽山泉,谷地水草丰美,确是一处理想的据点。
萧突迭已指挥士卒和工兵,开始修复戍堡,并在谷口要道设置木栅、拒马,建立简易防御。同时,他派出数支十人左右的骑兵小队,以戍堡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探查。
初步探查的情况,喜忧参半:
· 喜的是, 七老图山周边百里内,并未发现大规模、成建制的军队(无论是金军、蒙古军还是其他部落武装)。只有零星的小股牧民和猎户,多为契丹、奚族遗民或更小的草原部族,他们对突然出现的这支“官军”(萧突迭打出的是原金国边军改旗易帜的旗号,暂未亮明北伐联军旗帜)既好奇又警惕,但经过接触和少量物资交换(盐、茶),态度有所缓和,至少未表现出明显敌意。
· 忧的是, 关于札木合残部的确切消息,依旧模糊。有牧民称,约在一两个月前,曾看到大队骑兵(衣着杂乱,有蒙古人装束)从更北的方向经过,向东南(燕山、大兴安岭结合部)去了,人数估计有数千,队伍中还有大量牛羊辎重,似乎是在迁徙。但具体位置、目前状况,无人知晓。也有传言说,东南方向的某些山谷中,出现了新的、不属于任何已知大部落的游牧营地,但未经证实。
· 更值得警惕的是, 斥候在西北方向约一百五十里处,发现了一处被焚毁的小型金军哨卡遗址,以及一些战斗痕迹。从残留的箭矢、马蹄印和少数未及掩埋的尸体看,交战一方是金军,另一方则很可能是草原骑兵,时间大约在半个月前。这证实了之前关于金国边军与南下草原部落发生冲突的传闻。
萧突迭在报告中判断:札木合残部很可能已越过阴山,进入燕山以北的丘陵草原地带,但其具体位置和意图仍不明朗。七老图山据点目前暂时安全,但需保持高度警惕,尤其是西北方向。他请求增派一些善于山地、草原作战的斥候,以及更多的贸易物资(用于结交周边部落,获取情报),并建议是否可以小规模招募一些熟悉本地、愿意合作的牧民作为向导和辅兵。
“萧突迭做得不错。”我看完报告,对韩滔道,“立足已稳,探查有序,判断也合乎情理。传令,按他所请,从蔚州斥候营中再挑选三十名精锐,携带双马和额外箭矢干粮,即日北上增援。贸易物资,也按清单准备一批,随后运去。至于招募本地辅兵……可允他酌情少量招募,但需严格审查背景,并明确军纪待遇。”
七老图山这颗钉子,算是初步楔入了北疆。虽然前方迷雾依旧,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可靠的观察前哨和前进基地。
三、西线与西夏的涟漪
西线梁兴处也传来了新消息。他派出的联络使者回报,宗翰在大同依旧采取守势,但近期似乎加强了与西夏边境的私下贸易,用从中原掠夺或自产的一些工艺品、药材,换取西夏的马匹和粮食。西夏方面对此态度暧昧,既想赚取利益,又怕过度刺激金国或引起北伐联军不满。
梁兴判断,宗翰是在为可能的长期对峙或未来反扑积蓄物资。他也在加强潼关防务,并派出多股小部队,袭扰金军在河东(山西)的粮道和据点,使其不能安心经营大同。
关于乐和在西夏的活动,梁兴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乐和目前仍安全,并已与西夏国中几位主张“务实”、“避战”的贵族建立了较为稳定的联系。西夏内部对是否进一步与北伐联军接触、甚至开展官方贸易,争论激烈。主战派(亲金或担心引火烧身)与主和派(希望从南北贸易中获利并避免两线树敌)相持不下,国主尚未做出决断。
但一个积极的现象是,西夏方面默许了少量来自幽燕的商队(实为联军控制下的商队)在其边境城市进行交易,虽然规模很小,且受到严密监视,但毕竟是一个开口。
我将这些情况再次汇总,发往燕京,并建议行营可考虑派遣更正式的、携带国书(哪怕是以卢俊义个人名义)的使者前往西夏,进一步明确我方“愿和平共处、互通有无、共御草原威胁”的立场,或许能推动局势向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四、山东的联动
派往山东的杨林,也在一个月后风尘仆仆地返回了蔚州。他带来了宋江的亲笔回信,以及几船由山东义军秘密筹措、通过黄河支流和陆路辗转运来的粮食、布匹和部分铁料。
宋江在信中,首先盛赞了北伐联军光复幽燕的旷世奇功,表达了山东义军上下与有荣焉、并肩作战的决心。他完全赞同我对北疆局势的分析和对西山、草原的布局,认为“武二弟深谋远虑,举措得当”。
对于山东方面的支持,宋江表示,山东义军当前主要任务是巩固已有根据地(梁山、青州、登莱等地),清剿境内金军残余和土匪,同时伺机向北压迫河间、沧州一带的金军,策应幽燕主力。由于南朝朝廷对山东义军同样心存忌惮,限制其扩张和获得正式补给,因此山东方面能提供的物资援助有限,但承诺会竭尽全力,并通过海路(登州)保持与幽燕的秘密联络,必要时可输送兵员或紧缺物资。
宋江特别提醒两点:一是需警惕南朝朝廷可能利用北伐联军与山东义军之间的地理间隔和隶属模糊(梁山军名义上已接受南宋招安,但独立性很强),进行挑拨分化;二是辽东方向,女真完颜部老家势力犹存,需防其与草原部落或金国残兵勾结,从东面威胁幽燕。
最后,宋江提议,可建立一条相对固定的秘密联络通道,定期交换情报,协调行动,并在可能的情况下,进行人员交流(如派军官互访学习)。
杨林补充汇报,他在山东见到了不少梁山旧部,众人皆思念北方的兄弟,士气高昂,对未来的联合行动充满期待。
宋江的回信和支持,令人振奋。这不仅意味着西线多了一个坚定的盟友,更在战略上形成了对金国残余势力的东西夹击之势。他提到的警惕朝廷挑拨和辽东威胁,也极具见地。
五、北疆的暗影
然而,就在各方反馈总体积极、局势看似向好的时候,白胜派出的第一支北出探查小队,仅有两人浑身是伤、马匹倒毙,徒步逃回了七老图山,带来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坏消息。
这支十人小队,奉命向东北方向,深入潢水上游区域探查。他们伪装成贩卖皮毛的奚族商队,一路小心前行。在距离七老图山约三百里的一处河谷,他们发现了一个规模颇大的游牧营地,帐篷数百顶,牛羊马匹无数,远非寻常小部落可比。营地中旗帜杂乱,人员装束不一,但明显以蒙古部落为主,且戒备森严。
小队未敢靠近,只在远处山丘观察。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却被一队巡哨的蒙古骑兵发现。小队头领见势不妙,立刻下令分散撤退,约定回七老图山汇合。但蒙古骑兵极其悍勇,骑术精湛,追击不舍。一场残酷的猎杀在草原上展开。
最终,只有这两名最机敏、且熟悉地形的队员,凭借夜色和复杂地形侥幸脱身,其余八人,包括小队头领,皆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据生还者描述,那股蒙古骑兵的首领,身形魁梧,脸上有疤,作战极其凶猛,其部众也个个骁勇,绝非寻常流寇。他们在追杀时,曾用蒙古语呼喝,生还者依稀听到“札木合汗”、“南人探子”等词。
“札木合汗……”我看着萧突迭转呈的、带着血污的简短报告,心中寒意陡升。
虽然尚未百分百确定,但可能性极高。札木合的残部,果然就在那片区域!而且,其警惕性极高,战斗力强悍,我方的第一次深入接触,便以损失惨重告终。
这无疑是一个严重的警告。札木合并非可以轻易窥视的猎物,而是一头受伤却依旧危险的猛虎。他的存在,对幽燕北疆构成了实实在在的、迫在眉睫的威胁。
各方反馈汇集于此,有支持,有进展,也有突如其来的严峻挑战。
蔚州州衙内,灯火通明。我再次召集韩滔、张荣等核心将领。
“札木合就在东北三百里外。”我将情况通报众人,声音低沉,“我们的弟兄,可能已经死在他手里。”
堂内一片肃杀。张荣拳头攥得咯咯响,韩滔面色凝重。
“二哥,我带兵去灭了那厮!给弟兄们报仇!”张荣红着眼睛吼道。
“仇要报,但不能鲁莽。”我按住他,“札木合部众虽为残部,但能在那片区域立足,必有其依仗。地形我们不熟,兵力我们不多,冒然远征,胜算几何?”
“那难道就任由他在咱们眼皮底下猖狂?”张荣不服。
“当然不是。”我眼中寒光一闪,“传令萧突迭,七老图山据点进入最高戒备!加固工事,储存粮水,巡逻范围收缩,但了望哨需加倍警惕。同时,再派精干斥候,携带信鸽(如有),从不同方向,远距离监视那个营地方向,务必摸清其大致兵力、活动规律、营地防御情况,但绝不可再轻易靠近!”
“另外,”我看向韩滔,“速将此事急报燕京卢员外与朱武先生!告知他们,北疆确有大敌,需行营从全局考量,早做应对之策。同时,询问乐和在西夏,可否探听到任何关于札木合与西夏有无接触的消息。”
“那我们……”张荣看着我。
“整军,备战。”我缓缓吐出四个字,“灵丘、蔚州、广灵,所有兵马,加强操练,检修军械,囤积粮草。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札木合可能会南下试探,甚至与金国残兵勾结来犯。在他动之前,我们要先把自己变成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还有,”我补充道,“将札木合部可能的位置与威胁,通报给东线的张清、徐宁,以及山东的宋江哥哥,让他们也有所防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
北疆的暗影,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轮廓。
北伐联军在幽燕的治世,迎来的第一个真正严峻的挑战,或许并非来自南方的朝廷,也非来自西方的宗翰,而是来自北方那苍茫草原上的,败而不馁的苍狼——札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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