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要塞最深处的房间没有门。
只有一道不断变幻的、由几何图形和悖论逻辑构成的能量帷幕。当变化灵穿过帷幕时，它身上那层兽人萨满的伪装如同褪去的死皮般片片剥离。蓝色的幽光从内部透出，身形开始拉伸、扭曲、重组，最终恢复成它真实的形态——一个三米高、由不断变化的几何体和流动色彩构成的奸奇惧妖。
房间内部与要塞其他部分的粗陋格格不入。墙壁是光滑的黑色晶体，表面流动着银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自我改写、重组、衍生出新的含义。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正在逆时针旋转的八芒星法阵，每个角上都悬浮着一团颜色各异的灵能火焰。
“汇报。”一个声音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变化灵的意识中炸开，那声音由无数个音调叠加而成，时而像金属摩擦，时而像婴儿啼哭，时而像濒死者的叹息。
变化灵——或者说，它的真名在物质界无法被完整发音，只能被理解为“千面之谋”——在法阵中央跪下。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因为房间里无处不在的亚空间压力让它不得不如此。
“一切就绪，伟大的主人。”惧妖的声音不再是模仿兽人的粗哑，而是一种多层次的、仿佛合唱般的和声，“棋子已就位。舞台已搭成。观众已入场。”
“细节。”那个声音命令。
“史拉格完全信任我。”千面之谋开始汇报，语速快而精准，“他相信明天的对决只是一场盛大的胜利表演，是他夺取荣耀、碾碎那个绿皮小丑的舞台。他的舰队集结完毕，共计七十三艘大小舰船，其中十二艘具有轨道轰炸能力。他本人将亲自率领登陆部队，在颁奖礼进行到‘最佳男主角’奖项时强行登场——按照计划，那将是全场情绪的最高点。”
法阵边缘的一团紫色火焰跳动了一下。
“情绪数据。”
“正在持续攀升。”惧妖调出一组投影数据，那些曲线图在黑色晶体墙壁上浮现，“格洛姆星表面的情绪能量浓度已达到基准值的182%，并且还在以每小时0.7%的速度递增。来源分析显示，贡献者遍布银河：人类帝国边境世界、灵族方舟世界、钛帝国殖民星、甚至监测到部分泰伦虫巢舰队的生物电信号……它们都在关注。”
“有趣。”那个声音里带上一丝愉悦，“继续。”
“舞台本身的设计完美符合仪式需求。”千面之谋指向另一组数据，“那个机械教贤者提供的空间锚点技术，无意中创造了一个极其稳定的现实薄弱点。而绿皮主播搭建的能量传导网络，将成为完美的情绪能量收集器。当全宇宙的目光聚焦，当胜利或失败的瞬间引爆集体情绪时——”
它停顿，让接下来的话语更有分量。
“——仪式‘万众瞩目之变’将在那一刻启动。汇聚的情绪洪流将冲垮现实帷幕，为您在物质界的投影打开一扇……足够宽敞的门。”
房间里的所有火焰同时猛烈燃烧。
“风险。”声音问，这次带着审视。
“三个主要风险。”惧妖毫不隐瞒，“第一，绿皮主播吱嘎。他的wAAAGh力场与情绪能量的亲和度超出预期。他可能无意中干扰仪式的能量流向。”
“处理方案？”
“已在舞台能量网络中预设了十七个干扰节点。必要时可以强制分流，甚至逆转能量流动，将他本人的wAAAGh力场转化为仪式的燃料。”
“第二？”
“审判庭。”千面之谋调出“虔诚猎手号”的监控画面，“他们监控着一切。审判官卡利斯塔斯已经组织了刺杀小队，计划在颁奖礼期间潜入。如果他们提前破坏舞台核心，或者刺杀关键人物……”
“他们会吗？”声音里带着玩味。
“根据对卡利斯塔斯的心理侧写，他有67%的概率会等待‘最佳时机’。他想要的不只是破坏，而是‘在关键时刻的正义干预’——那种戏剧性的、能写进审判庭教科书的完美行动。”惧妖的多个声音同时发出轻笑，“他的傲慢，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第三？”
“其他混沌势力。”千面之谋的语气严肃了一些，“色孽的大魔‘炫彩’已经深度介入，它在设计红毯和灯光——那本身就是一种仪式性布置。恐虐和纳垢的代理人也监测到了异常能量波动，它们虽然暂时按兵不动，但明天一旦仪式启动，它们绝不会坐视奸奇独占盛宴。”
这一次，那个声音沉默了很长时间。房间里的符文流转速度加快，几何图案开始疯狂重组。
“所以，”声音最终说，“这是一场在刀尖上的舞蹈。”
“是的，主人。”惧妖低头，“但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场全银河直播的盛事，汇聚前所未有的注意力资源，在现实帷幕上撕开的裂缝将比过去任何一次仪式都更稳定、更持久。您的投影能维持的时间，可能不是几分钟，而是几小时——甚至，如果能量供应持续，一整天。”
“一整天。”声音重复，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称之为“渴望”的情绪，“在物质界行走一整天。观察、计算、播撒变化……”
“改写规则。”千面之谋补充。
又是沉默。然后，所有火焰突然收敛，聚合成一团纯净的、不断变幻颜色的光球。光球中伸出一只由纯粹概念构成的手，手指细长，指节处是转动的齿轮和闪烁的二进制代码。
那只手轻轻点在惧妖的额头上。
一瞬间，千面之谋看到了。
看到了明天的画面：舞台、灯光、欢呼的兽人、紧张的吱嘎、从天而降的史拉格、在阴影中潜伏的审判庭刺客、在轨道上等待的舰队……然后，在某个精确计算的时刻，一切都开始扭曲。现实如同融化的蜡烛般软化，色彩颠倒，逻辑崩坏，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恶魔大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变化的本质本身。
接着画面碎裂，重组，变成无数种可能性分支：有的仪式成功了，奸奇的投影行走在格洛姆星上，播撒混乱的种子；有的失败了，能量反噬炸毁了整个星球；有的被其他混沌势力干扰，变成四方混战；有的甚至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金色王座上那具干尸的注视……
无数未来，无数变量。
那只手收了回去。
“去吧。”声音说，“按计划执行。但增加四十七个冗余方案。我要这场‘表演’……万无一失。”
“遵命，主人。”千面之谋深深低头。
它起身，准备离开。但在穿过能量帷幕前，它停顿了一下。
“主人，还有一个变量。”它说，“那个绿皮主播……他在昨天的调试中，似乎察觉到了能量异常。”
“哦？”
“他派仆从询问了机械教贤者。虽然被搪塞过去，但以绿皮的直觉……他可能会在明天做出意料外的举动。”
那个声音——万变之主，奸奇，诡计与变化之神——沉默了片刻。
然后，变化灵听到了有史以来最清晰的一句低语，直接烙印在它的意识核心：
“那就让他成为……最精彩的变数。”
惧妖怔住了。下一秒，它明白了。
它露出微笑。
一个纯粹的、不加以任何伪装的、充满了无限阴谋与狂喜的——
奸奇的微笑。
然后它穿过帷幕，伪装重新覆盖全身，变回那个蓝皮肤的兽人萨满。
门外，一个兽人传令兵正在等待。
“军师！”传令兵粗声说，“老大找你！说明天登场的顺序还要再确认一遍！”
“来了。”变化灵——现在又是军师了——用完美的兽人嗓音回应。
它跟着传令兵走在钢铁走廊里，脚步平稳，表情忠诚。
但它的意识，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无数未来。
以及那句低语。
最精彩的变数。
它开始思考，要不要在明天的仪式中，为那个绿皮主播……留一个特别的位置。
也许，在改写现实的盛大戏剧中，一个意想不到的演员，能让结局变得更加……
有趣。
同一时间，锈铁要塞的主会议室。
史拉格站在全息星图前，周围围坐着十几个兽人战争头目——都是他麾下各个部落的首领。
“都听好了！”史拉格用动力爪敲击着桌面，发出咣当巨响，“明天，咱们不是去打仗。是去表演！表演，懂吗？”
头目们面面相觑。
一个脸上有三道疤的老兽人开口：“老大，表演是啥意思？不就是冲过去把那个吱嘎砍了吗？”
“砍是要砍！”史拉格吼道，“但要砍得好看！砍得让全宇宙都记住！所以不准一窝蜂冲上去！要按顺序！俺先上，跟他对决，等俺快赢了，你们再冲出来，制造那种……那种‘大军压境’的效果！”
“可咱们本来就是大军啊……”另一个头目嘀咕。
“你懂个屁！”史拉格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是节目效果！要循序渐进！要有高潮！军师说了，这样才能最大化那个什么……情绪能量！到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俺的胜利才会被记住！”
头目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变化灵走了进来。
“军师来得正好！”史拉格招手，“你再跟他们讲讲，明天到底该怎么‘表演’！”
变化灵走到星图前，脸上挂着谦卑而智慧的微笑。
“各位勇猛的战士。”它开口，声音充满说服力，“请想象一下：当你们的老大在万众瞩目下击败对手，当胜利的荣耀达到顶峰时，你们——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舞台四周。不是杂乱无章的冲锋，而是整齐的阵列，震天的战吼，还有……”
它打了个响指。全息星图变成了一段演示动画：兽人部队从登陆艇中涌出，组成整齐的方阵，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推进，同时天空绽放出绚丽的（但明显是奸奇风格的）灵能烟花。
“……一点小小的特效。”变化灵微笑，“这会告诉全宇宙：碎骨者史拉格的胜利，不是侥幸，是注定的。他代表的，是新时代的秩序——力量、荣耀、还有无与伦比的……戏剧性。”
头目们看着动画，眼睛开始放光。
“这个好！”
“有派头！”
“俺喜欢那些烟花！”
史拉格满意地点头，拍了拍变化灵的肩膀：“看见没？这就是专业！”
变化灵微微躬身，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但在所有兽人都没注意到的角度，它的手指在身后悄悄做了几个手势。
空气中，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亚空间波动扩散开。
那些看着演示动画的兽人头目们，眼底都掠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幽蓝。
很微弱。
但足以确保，明天他们“表演”时，会格外卖力。
格外……投入。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小时，讨论登陆顺序、阵型排列、甚至连胜利后该怎么对着镜头吼叫都排练了几遍。
结束时，已是深夜。
史拉格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星空，动力爪轻轻握紧。
“明天。”他低声说。
窗外，格洛姆星的方向，一点微光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像一颗等待被点燃的炸弹。
又像一只正在缓缓睁开的……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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