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双面棋局
农历七月十四,黄昏。
福安里巷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往日里坐在巷口晒太阳的老人不见了,遛狗的住户也早早回了家,连野猫都躲得无影无踪。整条巷子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风穿过老建筑的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声。
十七号楼矗立在巷子尽头,外墙的绿漆在夕阳余晖中泛着一种病态的暗绿色,像是陈年苔藓的颜色。三楼、四楼、五楼——那三户报案人家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李建国夫妇、周淑芬、陈明,按照张清玄的安排,今天一早就被林瑶接走,暂时安置在附近的宾馆里。
现在,楼里是空的。
至少表面上是。
张清玄站在福安里十五号二楼窗前,从这里可以俯瞰整条巷子和对面的十七号楼。他身后,郑文山正紧张地搓着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都布置好了?”郑文山声音发干。
“嗯。”张清玄没有回头,目光仍盯着对面。
从下午开始,他们就在十七号楼内外布下了三重阵法。
第一重在外围,由凌薇和陈子轩负责。沿巷子两侧的老槐树、电线杆、墙角,一共埋下了三十六枚刻有辟邪符文的铜钱,形成“天罡锁阴阵”,防止楼内的怨气外泄,也防止外面的人随意进出。
第二重在楼内,由张清玄亲自布置。从一楼到五楼的楼梯转角、走廊尽头、关键房间的门口,贴上了七十二张“镇魂符”。这些符纸用张清玄的星火之力绘制,一旦触发,会在瞬间形成一张能量网,困住任何试图逃窜的灵体。
第三重,也是最后一重,在三楼301室——赵小雅当年的家,也是蛇缠符号所在的阵眼位置。那里埋下了一枚“破煞钉”,钉身刻满了反制幽冥宗邪术的符文。只要“蛇首”触动阵眼取怨气,钉子就会激活,钉死阵法核心。
“他会来吗?”郑文山又问。
“会。”张清玄终于转过身,“四十年的布局,最后一炉怨气,他不会放弃。”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墨汁般浸染开来。巷子里的路灯准时亮起,但光线昏黄微弱,只能照亮灯柱下方一小圈地面。更远处,阴影浓得化不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八点,胖子送来了晚饭——用保温盒装着的红烧排骨、清炒时蔬和米饭。四人就在十五号二楼简单吃了。郑文山没什么胃口,只扒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晚九点,林瑶通过对讲机传来消息:外围已布控完毕,巷子前后出口各有四名便衣,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得力手下,配备了强光手电和特制电击棍——虽然对修行者作用有限,但至少能拖延时间。
晚十点,陈子轩检查完所有符纸,确认没有遗漏。凌薇盘坐在墙角调息,短剑横放膝上,剑身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清光。
晚十一点,巷子里起雾了。
那雾来得蹊跷。不是从巷口或巷尾弥漫进来的,而是从十七号楼里渗出来的——灰白色的雾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像铁锈混合了腐烂花朵的气息。雾气越来越浓,很快就淹没了巷子,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
“来了。”张清玄站起身。
所有人精神一振。
郑文山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苍白如纸。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子时将近。
浓雾中,十七号楼的门洞像一张张开的大嘴,深不见底。楼内没有灯光,但三楼301室的方向,隐隐透出一抹暗红色的光晕——那是蛇缠符号被激活的征兆。
“按计划行动。”张清玄低声下令,“凌薇、子轩守外围,防止他逃脱。胖子,你跟我进楼。”
“我、我也进去?”胖子声音发颤。
“怕了?”
“谁、谁怕了!”胖子挺起胸膛,但腿有点抖,“就是……就是觉得这雾怪瘆人的……”
张清玄没再理他,推门下楼。胖子咬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浓雾,走向十七号楼。雾气黏稠湿冷,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薄膜。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发出“啪嗒”的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被放大数倍。
走进门洞时,温度骤降。
楼道里比外面更冷,是那种透骨的阴寒,仿佛踏进了冰窖。手电筒的光束在浓雾中只能照出两三米,墙壁上的血手印已经重新浮现——不,不止手印,这次还多了别的东西。
脚印。
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从楼梯上延伸下来,一路延伸到门洞口。脚印很新鲜,还在往外渗水,在地面上留下一条蜿蜒的水痕。
“玄哥……”胖子声音发抖,“这、这是……”
“赵小雅的脚印。”张清玄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水痕,放在鼻尖闻了闻,“她在提醒我们,楼上有人。”
他们沿着楼梯向上走。手电光扫过墙壁,那些血手印像是活过来一样,随着光线的移动而微微蠕动。走到二楼时,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
紧接着,是小孩的哭声。
不是赵小雅那种悲伤的哭泣,而是另一种——尖锐、凄厉、充满恐惧的哭声,从三楼传来。
“是2008年那个病死的男孩。”张清玄脚步不停,“他被炼成怨傀了。”
“怨、怨傀是什么?”
“人死之后,魂魄被邪术强行拘役、炼化,失去自我意识,只剩下怨念和杀戮本能,变成只听命于施术者的傀儡。”张清玄解释,“幽冥宗最擅长的就是这种邪术。”
他们踏上三楼。
走廊里,暗红色的光从301室的门缝里透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血色的光带。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像是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
张清玄示意胖子停下,自己缓步走向301室。
手轻轻按在门把手上。
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门内的景象,让即使有所准备的张清玄也瞳孔微缩。
301室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空荡荡的老房子了。
墙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画满了血色的符文——全都是蛇缠符号的变体,扭曲盘旋,像无数条毒蛇在墙上蠕动。房间正中,蛇缠符号的本体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散发出更强的暗红色光芒。
而在符号下方,站着两个人。
一个戴着蛇脸面具,身穿黑色长袍,身形高瘦——应该就是“蛇首”。
另一个,张清玄认识。
虽然比照片上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本该死于1999年化工厂爆炸的陈永年。
但此刻的陈永年,已经不能算人了。
他的皮肤是一种死灰的颜色,布满暗紫色的血管纹路,像是皮下有无数条蚯蚓在蠕动。眼睛完全是黑色的,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站在那里,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姿势扭曲着,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滴着黑色的粘液。
“怨傀。”张清玄低声说,“而且还是……活炼的。”
所谓活炼,就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用邪术一点一点侵蚀其神魂,最后将活人生生炼成怨傀。这种手法比死后炼化更加残忍,但也更强大——保留了部分生前的记忆和本能,战斗力远超普通怨傀。
“蛇首”缓缓转过身。
蛇脸面具在暗红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面具的眼睛部位是两个空洞,看不清后面的眼神。但张清玄能感觉到,面具后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
“扎纸店的张清玄。”“蛇首”开口了,声音经过伪装,沙哑低沉,分不清男女,“郑文山那废物果然靠不住。”
“他靠不靠得住不重要。”张清玄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重要的是,你今晚走不了。”
“就凭你?”“蛇首”笑了,笑声像砂纸摩擦,“一个被茅山废了修为的弃徒,也敢拦我的路?”
话音未落,陈永年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他就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瞬间跨越五米距离,一只枯瘦如爪的手直掏张清玄心口!
那速度快到超出常理,指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张清玄没有躲。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向前一推。
“嗡——”
淡金色的星火光芒在掌心绽放,瞬间凝成一面半透明的光盾。陈永年的手爪撞在光盾上,发出金属交击般的巨响,火花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张清玄后退半步,光盾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但他神色不变,左手捏诀,向前一点。
“破。”
光盾炸裂,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如暴雨般射向陈永年!
陈永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臂交叉护在身前,那些光点击打在他身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出缕缕黑烟。他踉跄后退,身上被灼烧出数十个焦黑的坑洞,但没有倒下。
“有意思。”“蛇首”饶有兴致地看着,“茅山没有这种功法。你从哪学的?”
张清玄没回答,只是盯着陈永年身上那些正在缓慢愈合的焦痕。
好强的恢复力。
活炼的怨傀,果然棘手。
“你以为我只炼了他一个?”“蛇首”忽然说。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房间的墙壁开始蠕动。
不是错觉,是真的在蠕动——那些血色的符文活了过来,像真正的蛇一样从墙上剥离,落在地上,扭曲、汇聚、成形。
一个、两个、三个……
七个模糊的身影,在暗红的光芒中缓缓站起。
1978年跳楼的女工,没有脸。
1985年烧死的男孩,浑身焦黑。
1992年脑溢血的老人,半边僵硬。
2003年的赵小雅,浑身湿透滴血。
2008年病死的男孩,眼窝深陷。
2013年的老太太,捂着胸口。
2016年的租客,脖颈歪斜。
七个亡魂,全都被炼成了怨傀。
加上陈永年,一共八个。
“四十年收集的怨气,足够我把他们全部炼化。”“蛇首”张开双臂,声音里带着狂热,“今晚,就是阴元丹大成之时!张清玄,你来得正好——一个修行者的精血魂魄,是再好不过的药引!”
八个怨傀同时抬头,十六只眼睛——或者说是十六个黑洞——齐齐看向张清玄。
301室的门,在张清玄身后,“砰”地关死了。
门外,胖子听到动静,焦急地拍门:“玄哥!玄哥你没事吧?”
门内,张清玄深吸一口气,星火之力在体内疯狂流转。
他看向“蛇首”,忽然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一个人进来吗?”
“蛇首”动作一顿。
“因为,”张清玄一字一句地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郑文山会向你报信。”
话音刚落,房间四角的墙壁,同时亮起金色的符文!
那些符文不是画在墙上的,而是从墙里“长”出来的——那是张清玄提前埋下的“后手”,用星火之力刻在砖石深处,除非拆了整面墙,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天罡地煞,封!”
张清玄双手结印,一声低喝。
金色的符文瞬间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立体法阵,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八个怨傀被金光照射,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冒出滚滚黑烟。
“蛇首”想逃,但脚下的地面也亮起符文——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你什么时候……”他嘶声道。
“从看到陈永年照片的那一刻。”张清玄缓步向前,“1999年化工厂爆炸,十三人死亡,但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只能靠衣物和证件辨认。如果有人想假死脱身,那是最好的机会。”
他走到“蛇首”面前,伸手去摘面具。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面具的瞬间——
“轰!”
十五号方向,传来爆炸声!
紧接着是枪声、呼喝声、玻璃碎裂声。
“蛇首”笑了。
“你以为,只有你在布局?”
他身上的黑袍突然炸裂,露出里面一身贴身的黑色劲装。同时,他右手一翻,掌心多了一枚黑色的珠子——珠子表面布满裂纹,里面隐约有暗红色的液体流动。
“阴元丹的雏形。”“蛇首”狞笑,“虽然还没大成,但炸开这栋楼,足够了!”
他狠狠将珠子砸向地面!
张清玄脸色一变,疾退!
但已经晚了。
珠子接触地面的瞬间,暗红色的光芒爆炸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墙壁、地板、天花板,一切都在溶解、崩塌!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某种更诡异的力量——它在吞噬一切,将物质转化为纯粹的阴气!
金色法阵在暗红光芒的冲击下剧烈摇晃,符文明灭不定。八个怨傀趁机挣脱束缚,扑向张清玄!
门外,胖子听到里面的巨响,再也顾不上什么计划,抬脚狠狠踹门!
“玄哥!撑住!我来救你——”
门被踹开的瞬间,暗红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出,将他整个人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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