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室内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只有呼吸声与海浪背景音的静谧。路明非靠着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pSp冰凉的塑料外壳，凯撒的话语和那些细小的刻痕在他心中搅动，留下一种陌生的温热与钝痛交织的感觉。就在他思绪飘忽，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时，舱门被轻轻推开。
绘梨衣走了进来。
绘梨衣今天没穿之前那套睡衣，而是换上了一套夏弥的衣服——浅色的宽松卫衣搭配修身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长发依旧柔顺地披在肩后。这身打扮带着活泼的学院风，冲淡了几分她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静谧感，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漂亮又有点内向的邻家女孩，只是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依然独特。
“明非，饿了吗？” 绘梨衣走到床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她将温热的便当盒不由分说地塞到路明非手里，“这是五木炒饭。”
便当盒沉甸甸的，透过盒壁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路明非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物，又抬头看看站在面前、眼神清澈望着他的女孩，心中那股酸涩的愧疚感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自己在这里纠结、退缩、不敢面对，像个懦夫一样躲着。而这个被他遗忘、本该被他好好呵护的女孩，却反过来担心他饿不饿，还特意换了身更轻松的衣服，带着晚餐来找他。
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以前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不，现在也是走了狗屎运，只是自己不记得了。路明非鼻子有点发酸，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绘梨衣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在床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让他感到压迫，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安静地落在路明非身上，等着他吃饭。
他闷头打开盒子，里面是炒得粒粒分明、配料丰富的炒饭，色泽诱人。他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味道很好。绘梨衣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目光随着他勺子的起落移动，偶尔眨一下眼睛，舱室里只剩下他咀嚼和勺子碰到饭盒的轻微声响，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宁谧的暖意。
吃完最后一口，路明非觉得胃里和心里都踏实了不少。他放下饭盒，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或者……道个歉？
绘梨衣却先动了。她站起身，很自然地开始收拾空饭盒，然后走到小桌边放好。接着，她转过身，看着路明非，用那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说：“睡觉了。”
路明非：“……啊？”
他的脸“腾”一下红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睡觉？在这里？现在？和……和她一起？虽然昨晚好像就是这么睡的，但那时候他是昏迷状态啊！现在他可是清醒的！而且……而且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这这这……这合适吗？
“那个……绘、绘梨衣，” 路明非舌头有点打结，眼神飘忽，不敢看女孩清澈的眼睛，“要不……我、我出去找楚师兄或者凯撒老大他们挤挤？你、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全无。
绘梨衣歪了歪头，琉璃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他窘迫的样子。她走近两步，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床边的路明非平齐，很认真地问：“你害怕我吗？”
“不是！绝对不是！” 路明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立刻否认，语气急切，“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你！我只是……我只是……” 他抓了抓头发，满脸通红，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启齿的羞赧，“我只是……把什么都忘了……有点……不，是很害羞……而且对你很不公平……”
看到他急得耳朵都红了，拼命解释不是害怕自己，绘梨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那是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的笑意。她直起身，走到床的另一侧，拍了拍里面的位置，用那种带着点理所当然，又似乎有点保护意味的语气说：
“你睡里面。我保护你。”
路明非：“……”
路明非看看女孩平静的脸，又看看里面那个位置，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心里那点扭捏和犹豫，在绘梨衣这种直接又坦荡的态度面前，好像都变得没什么意义了。他慢吞吞地挪到床铺里侧，僵硬地躺下，拉过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天花板。
绘梨衣也很快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睡衣，关了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夜灯，然后轻手轻脚地在外侧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但在这不算特别宽敞的床上，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黑暗中，安静了片刻。路明非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也能听到身边女孩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路明非说忽然想起凯撒的话，想起那些写着两个人名字的东西。或许……问问绘梨衣？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说不定能刺激一下记忆，哪怕想起一点点也好。
而且，他实在对“自己”和这个女孩的过去好奇得不行。
“绘梨衣……” 路明非小声开口，在寂静的舱室里格外清晰。
“嗯？” 身边传来回应，带着一点睡意的柔软鼻音。
“我们……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你能告诉我吗？” 路明非鼓起勇气问道，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绘梨衣模糊的轮廓。
绘梨衣似乎想了想，然后也侧过身，面对着他。即使在黑暗中，路明非也能感觉到她目光的专注。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回忆的、甚至有点梦幻般的语气：
“很浪漫的。”
路明非精神一振。浪漫？听起来不错！难道是什么英雄救美？或者校园邂逅？
“你偷偷闯进我的家里。”
路明非：？？？（好像有哪里不对？）
“然后把我拐跑了。”
路明非：！！！（没有好像，这就是不对！）
“然后你带我去开房。”
路明非：！！！！！（大脑宕机中！）
“我哥哥满东京找我。”
路明非：（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后面你带我去见了我哥哥。”
路明非：（稍微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挽回余地？）
“你还打了我哥哥。”
路明非：（松到一半的气卡在喉咙里！）
“哥哥倒在地上哀求，可你没有管他。”
路明非：（眼前发黑！）
“然后你又把我拐跑了。”
路明非：（灵魂出窍！）
“我们俩又去开房。”
路明非：（灵魂堕入地狱！）
绘梨衣顿了顿，似乎总结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是不是很浪漫。”
路明非：“…………”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三观，不，是作为“路明非”这个存在的基础认知，在这一刻，随着绘梨衣这短短几句话，彻底、干净、利落地——裂开了。
这他妈哪里浪漫了？！这分明是犯罪实录啊！非法侵入、绑架还是两次！、故意伤害、诱拐无知少女、还不管受害者家属的哀求！这剧情走向，这人物行为……自己失忆前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混世魔王兼法外狂徒？
这跟凯撒口中“有喜欢的人，有兄弟”的形象差距也太大了吧！这根本就是黄毛本毛啊！而且还是特别嚣张、还他妈特别欠打的那种。
路明非感觉自己喉咙发干，声音都颤抖了：“我……我以前……是个混蛋吗？”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简直没脸见人了，更没脸面对身边这个被他“祸害”了的女孩。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只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臂环过了他的腰。绘梨衣靠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非常肯定、没有丝毫犹豫的语气说：
“不是。是个英雄。”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来微微的痒意，但话语却像定心丸。
“是我的小樱花。”
顿了一下，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多了某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是我很重要的人。”
路明非愣住了。英雄？小樱花？很重要的人？这……这跟他从故事里推导出的“黄毛”形象完全不符啊！难道绘梨衣被自己pUA了？不对，她的眼神和语气那么干净真诚，完全不像。
路明非混乱极了，忍不住又问：“那……那你哥哥呢？他是个混蛋吗？” 按照一般剧本，阻拦“真爱”的哥哥通常是反派吧？
绘梨衣摇了摇头，发丝蹭到路明非的脖颈。
“也不是。是除了明非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路明非彻底懵逼了。这剧情……完全理不清啊！自己像个强盗一样闯进她家把她带走，还打了她哥哥，然后又带着她跑了……这怎么看都是标准恶役行径。可女孩却说他是英雄，是她最重要的人，而且对哥哥的评价也很高。
自己到底是黄毛，还是英雄？或者说，在绘梨衣的认知里，这两者不冲突？路明非感觉自己处于一种“黄毛与英雄量子叠加态”，而绘梨衣的观察让这个态坍缩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结果。
可是……怀里女孩的体温是真实的，她话语里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也是真实的。那种“无论你做了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坚定，做不得假，也沉重得让路明非心脏发胀。
绘梨衣似乎感觉到了路明非的混乱和不安。她收回搂着他脖子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然后，她又贴近了一些，伸出双臂，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把路明非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让他的脸再次埋入那片温暖柔软的所在。
“要快一点想起来哦。” 绘梨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轻的，带着期盼，“快睡觉吧，明天就到港口了，大家还有很多事要忙，要精神一点。”
路明非瞬间又被“洗面奶”的温柔攻势淹没。熟悉又好闻的气息包裹着他，柔软的触感让人晕眩，他甚至感觉有点窒息，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全然接纳和守护的安心感。
这样的女孩……他怎么忍心推开？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愧疚、困惑、温暖、还有一丝丝属于少年人的羞涩和心动，混杂在一起。在女孩安静而坚定的怀抱里，路明非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心底那份关于“黄毛”与“英雄”的纠结并未散去，但此刻，另一种更原始的本能占了上风。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然后，仿佛遵从了某种身体深处残留的记忆指令，慢慢地、试探性地，也抬起手臂，轻轻地、却实实在在地，回抱住了怀里的女孩。
感受到他的回应，绘梨衣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窗外，是深邃无垠的海洋与星空。窗内，小小的舱室成为一个隔绝喧嚣的温暖茧房。失忆的少年被他遗忘的女孩紧紧拥抱着，在令人安心的气息和心跳声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恐惧、荒诞不经的见闻、复杂难解的过去……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明天或许还有更多的挑战和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彼此依靠。
路明非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入那片令人安心的温暖里，含糊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睡意，终于伴随着这份笨拙却真实的拥抱，悄然袭来。
第二天清晨，路明非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微妙的窒息感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臂和胸口沉甸甸的重量，以及鼻尖萦绕的、令人心安的清淡香气。
睁开眼，绘梨衣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她的手臂还松松地环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肩窝，呼吸均匀绵长。
路明非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但比起昨晚的惊慌失措，此刻更多是一种混杂着陌生、羞涩和一点点奇异归属感的复杂情绪。他僵着身子不敢动，怕吵醒她，直到绘梨衣自己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绘梨衣的眼神先是初醒的懵懂，随即聚焦在他脸上，立刻漾开一个柔和的、带着满足的浅笑，仿佛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静谧的森林。
“早，明非。” 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自然无比。
“早、早啊……” 路明非干巴巴地回应，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从她怀抱里挣脱出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炸弹。
绘梨衣似乎也不介意，跟着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红发。晨光透过舷窗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穿着夏弥那套略显宽大的卫衣牛仔裤，她看起来像个邻家女孩，全然没有昨晚讲述那段“浪漫往事”时自带的、让路明非三观震颤的“滤镜”。
简单的洗漱后，路明非心里那点关于“黄毛英雄”的纠结和求知欲再次翻腾起来，压过了残留的羞涩。
路明非匆匆跟绘梨衣打了个招呼——女孩只是点点头，目送他——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舱室。
路明非急需找到现在能信任的“熟人”问个清楚，无论是楚子航、凯撒，还是那位看起来最德高望重的昂热校长。
他在清晨略显安静的船舱通道里转了一会儿，最终在通往上层主甲板的舷梯口，看到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昂热校长正独自站在前甲板开阔处，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面向东方。
深蓝色的天幕正被一抹瑰丽的橙红撕裂，初升的太阳将天际线染成熔金般的色彩，也在老人银白色的头发和考究的西装轮廓上镶了一道温暖的光边。
海风拂动昂热的衣角，他静静地看着日出，姿态从容，仿佛不是置身于一艘刚刚经历过核爆洗礼的探险船，而是在自家庄园的露台上欣赏晨景。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了过去。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他最后一点犹豫。
“校长……” 路明非走到昂热身边，声音还有些不确定。
昂热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醒了？看来休息得不错。绘梨衣照顾得很好。”
提到绘梨衣，路明非脸又是一热，但他顾不上这个了，开门见山，语气急切：“校长，我……我昨晚问绘梨衣我们怎么认识的了。”
“哦？” 昂热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路明非竹筒倒豆子般把绘梨衣那番“闯家、拐带、开房、打哥哥、再拐带、再开房”的“浪漫”叙述复述了一遍，末了，他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翘的头发，脸上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校长，这……这真是我干出来的事？绘梨衣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或者我其实是个……” “混蛋”两个字在嘴边滚了滚，没敢直接说出口。
昂热听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回头，继续望着海平面上越来越明亮的朝阳，仿佛在斟酌词句。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客观：
“明非，绘梨衣说的，大体上……是事实。”
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沉。
“只不过，” 昂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里面牵扯到很多复杂的内情和迫不得已。你，路明非，绝不是一个恃强凌弱、欺凌女性的混蛋。绘梨衣的哥哥，源稚生也就是蛇岐八家的少主，也绝不是坏人。恰恰相反，你们当时所做的一切，包括你打他，都是为了在绝境中，保护绘梨衣。”
昂热侧过脸，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当时统治绘梨衣家族的，是一个潜伏极深、十恶不赦的阴谋家，赫尔佐格。那是一条善于伪装和操纵人心的老蛆虫。整个蛇岐八家——也就是绘梨衣的家族，当时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危机四伏。绘梨衣……她当时的情况很特殊，也很危险。”
“你做的那些事，或许手段直接了些，甚至在某些人看来‘粗暴’、‘不合规矩’，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那是唯一能迅速将她带离险境、打破赫尔佐格阴谋的方法。”
昂热顿了顿，“至于蛇岐八家，那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混血种家族，统领着日本的……嗯，你可以理解为整个日本的黑道体系。”
日本黑道？统领整个日本的黑道世家？路明非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自己……单身匹马？闯进这种地方？把人家的继承人打了？还把人家的小公主给捞出来了？还连续两次？！
一股极其不真实的荒诞感和……隐隐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卧槽牛逼”感涌了上来。
他大学这三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执行的是什么级别的任务？自己以前……原来这么生猛的吗？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学生兼职了吧？这简直是好莱坞动作片男主剧本啊！
看着路明非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从惊恐到怀疑，再到一丝压抑不住的“我原来这么吊”的震撼——昂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需要给这个失忆的孩子建立一些信心，至少让他不再完全否定过去的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绘梨衣也来到了甲板上，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件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罩着针织开衫，显得文静又乖巧。她径直走到路明非身边，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
路明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绘梨衣清澈的眼睛，又想到校长说的“保护”，心里的愧疚和困惑减轻了些，但那种“黄毛英雄”的量子叠加态似乎更稳固了——既是猛人，手段又似乎有点野。
绘梨衣似乎没在意他和校长的谈话内容，只是仰头看着他，轻声却坚持地说：“抱一个。每天都要抱一个，这是我们的习惯。”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向昂热。老校长微笑着转开了目光，假装欣赏海景。
路明非脸又有点热，但在绘梨衣坦然的注视下，他还是顺从地、有些僵硬地张开手臂，轻轻抱了抱她。女孩也回抱了他一下，很短暂，却很用力，然后才松开，退开一步，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这个小插曲让路明非稍稍平复了心情。他忽然抓住刚才昂热话里的一个词：“校长，您刚才说……‘混血种’？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昂热这次没有回避，他转过身，正对着路明非。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然后，路明非清楚地看到，校长那双原本是温和浅灰色的眼眸，瞳孔深处，一点璀璨的金色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迅速蔓延、稳定，最终化为两轮熔金般闪耀的、非人的竖瞳——黄金瞳！
路明非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双眼睛……和昨天楚子航吓晕他时那双，何其相似！只是校长的更加内敛，威压却更深沉。
“别怕，孩子。” 昂热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安抚的力量，“这就是‘混血种’的特征之一。我们体内流淌着部分……非人类的古老血脉，这赋予了我们超越常人的力量、速度、恢复力，以及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这双眼睛，或者某些人拥有的、被称为‘言灵’的超自然力量。”
昂热看着路明非惊疑不定的眼神，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比喻：
“你可以把我们卡塞尔学院，想象成类似《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我们在这里学习如何认识、控制并运用这份血脉带来的力量，同时研究与之相关的一切历史与文化，并且……处理一些因为这份力量而引发的、普通人无法应对的问题和威胁。”
哈利波特？魔法学校？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常识再次被刷新，但相比起核弹烟花和粉红步枪，这个设定……居然显得有点“正常”了？至少听起来像是个有体系、有组织的特殊机构，而不是纯粹的疯狂训练营。
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黄金瞳缓缓褪去，恢复成平常的浅灰色，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害怕。很多事情，现在详细解释你也未必能立刻理解和承受。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我们中的一员，而且是非常优秀、非常重要的一员。”
昂热的语气严肃起来：“眼下，我们有更紧迫的事情。等会上岸之后，我们有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你的身份，不仅仅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更是学院的第七位校董，在学院的事务上，你和我，是平级的。”
校董？和校长平级？路明非又被这个信息砸懵了。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吓死人的头衔？
“我们需要一起去开会，去会会一些……嗯，老狐狸。” 昂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们对你，对那三本书，对我们这次航行收获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路明非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愁云惨淡。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充满自我怀疑：
“校长，您确定……现在这个状态的我，能去跟‘老狐狸’们掰手腕？我连话该怎么说可能都不知道！我连真狐狸都打不过啊！”
路明非是真的慌了，让他一个昨天还在为核弹烟花和三棱军刺崩溃的失忆衰仔，去跟一群显然是权力场老油条的家伙周旋？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昂热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一丝狡黠：“没关系，明非。你不需要特意去‘掰手腕’。你甚至不需要特意去表演什么高深莫测。你只需要……”
昂热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长辈引导孩子般的从容：
“到时候，你就按照你现在的感觉，自然地坐在那里就好。困惑的时候可以皱眉，听不懂的时候可以发呆，觉得他们说话绕圈子可以适当露出不耐烦，甚至……如果他们逼得太紧，你可以直接看向我，或者楚子航、凯撒。至于你‘失忆’的样子……”
昂热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完全不用隐藏。不仅不用隐藏，我们反而要‘配合’你的表演。你越是这样——一个失去了关键记忆、状态不稳定、看起来很好拿捏甚至有点‘怂’的S级校董——那些老狐狸们才会越小心，越猜不透，越不敢轻易下结论，更不敢贸然逼迫。他们会拼命琢磨，你这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刺激你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是假的，背后又藏着什么陷阱？”
昂热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轮廓的意大利海岸线，语气从容不迫：
“所以，放松点。把这场会议，当作一次观察，一次学习。有我们在。你只要做好‘路明非’，现在这个有点迷茫、有点害怕、但正在努力适应的‘路明非’，就足够了。其他的，交给我们。”
海风吹拂，货轮破开蔚蓝的海面，朝着古老的港口驶去。路明非站在甲板上，一边是安静陪伴的绘梨衣，一边是智珠在握的昂热校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前方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大陆。
心里依然没底，依然充满对过去和未来的迷茫。
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挺了挺依旧有些发虚的腰板。
好吧，老狐狸们……虽然我现在可能连狐狸和狗都分不太清，但……我来了。带着一肚子问号、一颗乱跳的心，和一群看起来能把天捅个窟窿的“队友”们。
这大学，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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