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爷子——现在该叫墨师伯了——的出现,让我们的后厨生活瞬间波澜壮阔起来。
这位从天而降的师伯,丝毫没有“初见客气”的环节,在得到我们“愿意学习”的答复后,立刻进入了严师模式。他背着手,在我们这不算宽敞的后厨里踱步,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厨具,最后落在我们俩身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灶台火路不畅,至少有三分火力白白浪费;炒锅保养不当,锅气留存不足三成;这把斩骨刀,刃角偏差零点三度,切配时凭空多耗两分力气……”
他一口气指出了七八处我们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傲的“细节问题”,听得我和苏琪冷汗直流。以前觉得阿强已经够注重细节了,没想到这位墨师伯更是吹毛求疵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从明天起,每天营业前,先跟我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墨师伯下了指令,“静心教你们的,是‘心法’,是‘内功’。我现在教你们的,是‘招式’,是‘外功’。内外兼修,方是正道。”
我和苏琪面面相觑,既紧张又兴奋。终于要接触到“天工门”的真正技艺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我和苏琪顶着惺忪睡眼来到后厨,准备迎接传说中的“绝世武功”时,墨师伯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差点让我们当场哭出来。
他指着角落里那堆我们平时不太在意的——土豆和萝卜。
“今天,就用这个。”墨师伯面无表情,“削皮。”
我和苏琪都愣住了。削皮?这算什么基本功?我们三岁就会了好吗!
“师伯,”苏琪忍不住开口,“削皮我们会的,要不咱们直接学点高端的?比如您昨天说的那个‘缠丝劲’的进阶应用?”
墨师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根基不牢,地动山摇。你觉得你会?”
他拿起一个土豆,又拿起我们平时用的最顺手的刨皮器,随手一丢,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用这个。”他递过来两把……普通的菜刀。
用菜刀给土豆萝卜削皮?!
这难度系数简直是地狱级!既要削得干净,不能带眼,又不能削掉太多果肉,还要保证速度!这完全是在考验对手腕稳定性和刀刃控制力的极致把握!
“开始吧。”墨师伯搬了把小马扎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削完这一筐,皮要薄如蝉翼,厚薄均匀,不断。不合格的,重削。”
我和苏琪苦着脸,拿起菜刀和土豆,开始了噩梦般的特训。
一开始,简直是灾难现场。我手抖得厉害,一刀下去,皮带肉削掉厚厚一层,土豆瞬间小了一圈。苏琪更惨,她力道控制不好,要么削不动,要么用力过猛,直接把土豆削飞出去,差点砸到墨师伯的脚。
“手腕僵如枯木!”
“发力死板,不知变通!”
“眼到手未到,心浮气躁!”
墨师伯虽然闭着眼,但我们的每一个错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或许还有某种玄妙的感知),毫不留情地一一指出,言辞犀利,句句扎心。
一个小时过去,我们面前堆满了“阵亡”的、奇形怪状的土豆和萝卜,以及一堆厚薄不均、断成几截的土豆皮萝卜皮。手腕酸麻,精神濒临崩溃。
“师伯……”苏琪都快哭出来了,“这……这太难了……”
墨师伯终于睁开眼,看了看我们的“战果”,冷哼一声:“难?匠人之道,本就是在毫厘之间求精确,在重复之中求突破。静心教你们静心,你们却连最基本的‘定’字都做不到,如何驾驭更精微的力道?”
他站起身,拿起一个土豆和一把刀。“看好了。”
只见他手腕极其放松地一翻,刀刃贴着土豆表面划过,一道薄如纸张、均匀完整的土豆皮便应声落下,动作轻松写意,仿佛不是在削皮,而是在抚过一件精美的瓷器。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我和苏琪看得目瞪口呆。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艺术!
“感受到了吗?”墨师伯放下刀,“不是用手臂的力量去‘刮’,而是用腕指的巧劲去‘引’,去‘贴’。你们的‘听劲’,不是让你们去听食材说话,是让你们的手,变成你们最敏锐的眼睛和耳朵!”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
我和苏琪重新拿起刀和土豆,不再急着求成,而是努力回忆刚才墨师伯的动作,尝试着放松手腕,将那种在素心庵感知火候、感知面团的状态,运用到这小小的削皮动作上。
我闭上眼睛,但努力去“感受”刀刃与土豆皮接触的瞬间,那微妙的阻力和弹性。手腕不再僵硬,而是带着一种轻柔的旋转和推送。
一下,两下……
虽然依旧笨拙,削出来的皮依旧不够完美,但我能感觉到,那种“控制”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回来。不再是蛮干,而是一种更精细的引导。
苏琪也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虽然还是会把皮削断,但厚度明显均匀了一些。
墨师伯看着我们的进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缓和了一毫米。“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我和苏琪如蒙大赦,瘫坐在地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天工门”的特训,果然不是那么好挨的。上来就是一顿“杀威棒”,直接把我们的骄傲打得粉碎。
“薇薇,”苏琪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觉得,当初在素心庵劈柴的日子,简直是天堂……”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那堆被我们“摧残”过的土豆萝卜,又看了看墨师伯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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