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回归，像一块巨石投入“老林菜馆”这口已然不平静的锅里，激起的浪花足足荡漾了好几天。
《风味》杂志的采访报道还没出来，但“毒舌评论家陈默神秘现身某小餐馆，现场点评即兴创作‘踏雪寻梅’”的消息，已经伴随着各种模糊的视频和添油加醋的描述，在本地美食圈和网络上不胫而走。我们店的电话再次被打爆，预约排到了两周后，很多人点名要尝那道被陈默评价为“六十分，勉强及格”的“踏雪寻梅”。
这可愁坏了我。那玩意儿就是个应急的甜品创意，哪能当成固定菜品天天做？而且椰浆冰淇淋的库存都快被清空了！
“做！为什么不做！”苏琪倒是兴致勃勃，“陈默都说及格了！这说明咱们这创意有市场！不就是冰淇淋加点花儿嘛！咱们可以升级啊！搞个‘踏雪寻梅’pro max版！”
于是，在苏琪的撺掇下，我们还真把“踏雪寻梅”弄成了限量供应的隐藏甜品，并且真的做了“升级”——用更细腻的意大利手工冰淇淋代替椰浆冰淇淋，用自制的梅子酱和糖脆梅肉代替糖渍洛神花，甚至尝试用液氮处理山药泥来模拟更逼真的“雪”感……虽然成本飙升，但架不住食客们热情高涨，竟然成了新的利润增长点。
我不得不再次“佩服”陈默，他人走了，却随手丢下一个“六十分”的点评，就给我们创造了一个爆款。这影响力，真是没谁了。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他回归的第二天，才正式登陆。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提前来到后厨准备食材。刚系上围裙，我的手机就响了，是陈默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
屏幕那头，陈默似乎在一个书房里，背景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漉，看起来刚洗漱完。脸色比昨天在店里看到时更红润了些，眼神也更加清亮锐利。
“早。”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早……”我有点不知所措，这大清早的视频，是干嘛？
他没给我太多思考时间，镜头一转，对准了电脑屏幕。屏幕上，赫然是我们店后厨的实时监控画面！角度刁钻，清晰度极高，连我围裙上昨天溅到的酱油点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 他什么时候装的监控？！等等，这监控视角……好像是昨天那位神秘老者坐的位置附近？！
“林大厨，”陈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牙痒痒的挑剔，“你准备处理那条鲈鱼的手法，是错误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刚刚拿到，还活蹦乱跳的鲈鱼，愣住了：“哪里错了？”
“清蒸鲈鱼，讲究的是鲜嫩。你打算在鱼身两面划刀，以便入味，对吧？”陈默的声音不紧不慢，“但这样一来，蒸汽会直接从刀口侵入，导致鱼肉局部过度收缩，水分流失，口感会柴。正确的做法是：只在鱼背最厚处，斜切一刀至骨，足矣。既能保证蒸汽贯通，又能最大限度保持鱼肉的完整和嫩度。”
我拿着刀，僵在原地。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我以前一直是划三刀的……
“还有，”陈默的镜头又扫向了旁边的调料台，“你新进的那批山西老陈醋，开封后最好用玻璃瓶分装，避免与原装塑料瓶长期接触，影响风味。另外，旁边那罐豆瓣酱，表层有细微气泡，疑似开始发酵，建议尽快使用或做处理，否则会影响后续菜品的稳定性。”
我：“……” 连豆瓣酱表层有气泡他都看得出来？！这是人眼还是显微镜？！
“陈默！”我终于忍不住了，“你……你这是侵犯隐私！而且你人都不在店里，管这么宽干嘛！”
屏幕里，陈默微微挑了下眉，那张俊脸凑近了些，仿佛在仔细观察我的表情：“隐私？作为这家店的……潜在投资人兼首席品味顾问，我认为我有责任和义务，确保我的投资和声誉不会因为后厨的一些……低级失误而受损。”
潜在投资人？首席品味顾问？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俩头衔？！我怎么不知道！
“你……”
“另外，”他打断我的抗议，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谁说我‘不在’店里？科技的发展，就是为了打破物理距离的限制。从今天起，我会不定时进行‘云巡查’。林大厨，请你尽快适应。”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视频。
我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恢复的聊天界面，又看了看眼前那条等着被处理的鲈鱼，以及那罐“疑似发酵”的豆瓣酱，整个人在清晨的后厨里凌乱了。
所以……他所谓的回归，不仅仅是人回来了，还进化出了 “远程高清无敌挑毛病”的新技能？！以前的“云监工”还只是通过我的描述和图片，现在直接升级为24小时不间断实时监控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怎么了薇薇？脸色这么差？”苏琪打着哈欠走进来。
我把刚才的事情跟她一说。
苏琪的反应是——“卧槽！这么刺激？！实时监控？那他岂不是也能看到我偷吃刚炸好的酥肉？！”
我：“……” 重点是那个吗？！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苏琪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在监视下工作”。
“林薇，你翻炒的动作慢了，锅气散了。”
“苏琪，你切的姜丝，粗细不均，重切。”
“那个帮厨，洗菜池的水流速度过快，浪费水资源，且冲击力可能损伤蔬菜纤维。”
“注意冰箱门密封条，有凝水，可能影响制冷效率。”
陈默的声音，会通过我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机（他强制要求我必须保持视频通话待命状态），或者后厨某个隐蔽的蓝牙音箱冷不丁地响起，精准地指出我们工作中任何一个微小的、甚至我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完美”。
我们感觉自己不像在做饭，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仪器操作考核。
压力山大！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种“变态”级别的监督下，我们后厨的效率和操作规范程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了一个等级。出品的稳定性更高，浪费更少，甚至连阿强那种级别的“高手”，在某些细节处理上，都被陈默挑出了可以改进的地方。
阿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我注意到，他每次听到陈默的“指点”后，手上的动作都会下意识地调整，变得更加精准。
这天晚上打烊后，我和苏琪累瘫在后院的小桌上。
“薇薇，”苏琪有气无力地说，“我忽然觉得，墨师伯的削皮特训，简直是温柔乡……”
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墨师伯是锤炼你的基本功，让你痛并成长着；而陈默，他是用他那种无处不在、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从精神和技艺上对你进行双重折磨和……锻造。
就在我们哀叹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陈默发来的一个文件压缩包。
我狐疑地点开，里面是十几个视频文件和一个文档。
视频文件，是我们这几天被“监控”时，操作不规范或者有改进空间的片段剪辑。而那个文档，标题是——《“老林菜馆”后厨操作标准化建议V1.0及针对性提升方案》。
里面详细罗列了我们每个人在刀工、火候、调味、食材处理等各方面的优缺点，并给出了极其具体、甚至带有数据支撑（比如油温控制曲线图）的改进建议和训练方法。
文档的最后，还有一句总结：
“总体而言，相较于半年前，团队基本功扎实度提升约15%，创新意识及临场应变能力提升显着，但对细节的极致追求和标准化流程意识仍有巨大提升空间。未来可期，但任重道远。”
看着这份堪比米其林餐厅质检报告的文档，我和苏琪再次沉默了。
这个家伙……他这半年，难道不是去养伤，而是去读了某个顶尖餐饮管理学院的博士吗？！还是被什么“完美主义”系统附身了？
他这种回归方式，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
但惊吓之余，看着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提升方案”，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他看似挑剔苛刻，不留情面，但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更细致地观察着我们，更清晰地了解我们的进步与不足，并且，在用他那种别扭到极致的方式，毫无保留地、倾其所有地，想要帮助我们变得更好。
这种被一个人如此“可怕”地重视着、雕琢着的感觉……
“薇薇，”苏琪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会被这个‘变态’吃得死死的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陈默那个灰色的头像，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
是啊，这个“变态”的回归，虽然让人血压飙升，却也让人……前所未有地安心和充满斗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小镇炊烟米其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