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我正在后厨跟一锅需要精准火候的“金汤花胶鸡”较劲，手机震动，是陈默发来的消息，不是视频，也不是文档，而是一句简短的文字：
“今晚七点，城中区观云塔顶层，‘云境’餐厅，8号桌。给你放个假，顺便验收一下你这周‘学习’的成果。穿正式点。不许迟到。”
后面还附了一个定位。
我盯着这条消息，愣了好几秒。观云塔？“云境”餐厅？那可是省城海拔最高、也是出了名难预定、价格足以让人心跳骤停的顶级观景餐厅！他约我去那里？还验收成果？穿正式点？
这唱的是哪一出？鸿门宴？还是……约会？
我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哇哦！约会诶！”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苏琪，看着我的手机屏幕，发出了夸张的惊叹，“观云塔！‘云境’！陈默可以啊！一出手就是大招！薇薇，赶紧的，下午别干活了，去做头发！买衣服！务必闪亮登场，亮瞎他的狗眼！”
我被她说得脸有点发热，强装镇定：“什么约会！他说是验收学习成果！”
“得了吧！哪个老师验收成果选在人均四位数、还要求穿正式的浪漫观景餐厅？”苏琪翻了个白眼，把我往外推，“快去准备！后厨有我和强哥呢！今天你这假，陈老板准了，我也准了！”
就这样，我被苏琪半推半赶地弄出了餐馆。带着满心的疑惑、紧张，以及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压箱底的、比较得体的米白色小礼裙，还是以前在“云端”餐厅时备下的，简单化了妆，盘了头发。
看着镜子里与平日围裙兜头、烟火气十足截然不同的自己，竟有些恍惚。
晚上六点五十，我准时抵达观云塔脚下。仰望着这座直插云端、灯火璀璨的地标建筑，手心微微出汗。深吸一口气，我走进了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
电梯飞速上升，城市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如同流淌的银河。当电梯门在顶层无声滑开时，一股静谧、奢华而又略带距离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境”餐厅内部灯光幽暗柔和，以深蓝和香槟金为主色调，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整个省城最辉煌的夜景，仿佛置身星空之巅。侍者彬彬有礼地引我入内，餐厅里客人不多，低声交谈，环境优雅得让人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我被引到靠窗的8号桌。那里空无一人。
陈默还没到？
侍者为我拉开椅子，倒上柠檬水，便悄然退开。我有些忐忑地坐下，望着窗外令人屏息的美景，心情复杂。这家伙，约我出来，自己还迟到？
时间指向七点整。
忽然，餐厅内原本就幽暗的灯光，似乎又调暗了一档。与此同时，我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中，几座高楼的LEd外立面忽然同步变化！
它们不再是杂乱的广告或灯光秀，而是整齐划一地，开始闪现出巨大的、清晰的文字，如同城市为我一个人展开的巨幕：
“林薇。”
“这半年，辛苦了。”
“以及……”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行字，以冷静的蓝白色灯光，冷静地、却无比霸道地，烙印在省城的夜空之上，倒映在我的瞳孔里，也倒映在“云境”餐厅几乎每一扇落地窗上！餐厅里响起了低低的惊呼声，客人们纷纷看向窗外，又好奇地看向似乎与这幕有关的我。
我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那震撼的“灯光宣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这……这就是他说的“验收成果”？这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而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味，自身后靠近。
我僵硬地转过身。
陈默就站在我桌旁。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黑色西装，白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松开了第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平日的刻板冷峻，多了几分随性的优雅。他手里没有拿任何花哨的东西，只是提着一个……我们店里常用的、那种保温外卖袋？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窗外的灯光字上，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效果还算满意，但嘴里却习惯性地挑剔了一句：“LEd色温偏高，下次应该用暖白色，更柔和。”
然后，他的视线才移到我脸上，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镜片后的眼眸里似乎有光芒闪过，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衣服不错。比围裙顺眼。”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失声了。眼前的一切——这奢华的餐厅，窗外那霸道的“灯光秀”，还有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看似平静却策划了这一切的男人——都让我大脑短路。
陈默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径自在我对面坐下，将那个格格不入的外卖袋放在了桌上。
“你……你搞的？”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窗外逐渐恢复正常的楼宇灯光。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随手订了个位子，“杂志社有个合作伙伴是做城市灯光管理的，欠我个人情。物尽其用。”他顿了顿，看向我，“效果如何？林大厨可还满意这份‘验收’前的开胃小菜？”
这哪是开胃小菜？这是原子弹级别的震撼弹！
“你……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还有，你这几天……”我语无伦次。
“先点菜。”陈默把菜单推到我面前，自己却拿起了那个外卖袋，“这里的菜，招牌是法餐融合，你试试，看能不能尝出他们酱汁里的秘密。”
我哪有心思品菜！胡乱点了两个推荐菜，眼睛一直盯着他和他手边的袋子。
侍者收走菜单后，陈默这才靠向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沉静地看向我，开始了他的“解释”。
“我一周前就回到省城了。”他开口，声音平稳，“不打招呼，直接去店里，有两个原因。第一，我需要一个完全客观的视角，观察这半年来，你和‘老林菜馆’真实的变化，没有我的影响，也没有任何事前准备。那天带去的长者，是我在康复期间结识的一位国宝级饮食文化学者，也是《风味》杂志的顾问。他对你们的‘修行’理念很感兴趣，我想让他看到最真实的状态。”
原来那位老者是这么尊贵的身份！难怪气度不凡。
“第二，”陈默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风味》杂志的工作积压了半年，我必须先处理最紧急的部分，同时，也需要时间重新适应这个城市的节奏，调整状态。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我，“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楚，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语气依旧平铺直叙，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我心头震颤。
“那几天的‘云监工’，”他继续说道，嘴角似乎弯了一下，“除了确实想督促你们提升，也是我……重新建立连接的方式。隔着屏幕，我能更冷静地观察，也能避免……”他难得地斟酌了一下用词，“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情绪干扰。毕竟，半年不见，我需要确认，一些东西是否依然如故。”
不必要的情绪干扰？确认一些东西？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那你……确认了吗？”我听见自己轻声问。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了手边的保温袋。里面不是什么华丽的东西，是几个我们店里常用的、带盖的保鲜盒。他依次打开。
第一盒，是切成大小均匀方块、淋着琥珀色酱汁的——红烧肉。那酱汁浓郁油亮，肉质酥烂，香气扑鼻。
第二盒，是翠绿欲滴、火候恰到好处的——清炒芥兰。
第三盒，是颗粒分明、金黄诱人、点缀着葱花和火腿丁的——蛋炒饭。
全是家常到不能再家常的菜。但摆在这顶级餐厅的桌布上，却有种奇异而温暖的冲击力。
“这半年，”陈默将筷子递给我。
“我吃了很多所谓的高级料理，营养师配餐，补品汤药。但让我真正感觉到‘活过来’的，是记忆里，你做的这些最简单的味道。”
“在医院最难熬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不是米其林的星星，不是复杂的分子料理，是‘老林菜馆’灶台上翻滚的油锅声，是回锅肉爆香的蒜苗味，是你手忙脚乱但眼神发亮地端出一盘新菜的样子。”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要将我吸进去。
“林薇，我回来了。不是因为伤好了，不是因为工作堆积，甚至不完全是因为想念。”
“我回来，是因为我终于确认，无论我走多远，见过多少风景，我的味觉地图上，最清晰、最不可替代的那个坐标，是你，和你的厨房。我的‘独家味道’，在这里。”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告白，甚至语气都谈不上多么热烈。但就是这样平静的、近乎剖析的叙述，配合着眼前这几盒冒着热气的家常菜，和窗外那片刚刚为他闪耀过的城市夜空，产生了核爆般的效果。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我赶紧低下头，怕被他看见狼狈的样子。
“所以，”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选了这里。这里很高，看得够远，能让你看到，这座城市可以为我的一句话点亮。但更重要的是，”
他伸手，轻轻将我面前那份精致的餐厅餐点挪开，将装着红烧肉、芥兰和蛋炒饭的保鲜盒推到我面前。
“我想让你知道，无论站得多高，见过多繁华，我最想安坐分享的，永远是这样一顿，带着咱们后厨烟火气的、最简单的饭。”
“林薇，我回来了。”他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请求，“以后，不会再不告而别，也不会再隔着屏幕指点江山。我会在这里，在你身边，用我的方式，和你一起，守住我们的炊烟，闯我们的江湖。”
“你……愿意吗？”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毒舌、挑剔、完美主义到变态，却会记得我最普通的手艺，会为我点亮一座城，却又将真心藏在一盒红烧肉和蛋炒饭里的男人。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和不安，在这一刻，都被他这番别具一格的“甜蜜暴击”击得粉碎，化为了汹涌的暖流。
我用力点头，哽咽着，却努力扬起一个最大的笑容：
“蛋炒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默怔了一下，随即，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缓缓地、清晰地绽放出一个真正的、足以让窗外星空失色的笑容。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我的碗里。
“尝尝，这是我用你爸上次寄来的土酱油，按照你笔记里的方法，第一次独立完成的。请林大厨……品鉴。”
我破涕为笑，夹起那块肉，送入口中。味道……其实有点咸了，火候也稍过。但在我嘴里，却胜过世上一切珍馐。
因为这是独属于我们的，跨越了生死和距离，终于交汇在一起的，家的味道。
陈默，欢迎回家。
以后，请多指教。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小镇炊烟米其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