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风波虽已过去数日，但帝都的空气里仍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魔傀袭击之事被朝廷强力压下，对外只宣称是前朝余孽作乱，已被镇南王雷霆剿灭，但知情者心中都清楚，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镇南王府，书房。
皇甫凛正与萧煜、钱多多议事。桌上摊开着北境送来的加急军报。
“王爷，”萧煜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狄戎各部近日异动频繁，多个部落正在向王庭方向集结，规模远超寻常会盟。边境巡逻队与他们的斥候交手数次，对方战力凶悍，且……悍不畏死，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钱多多补充道：“户部这边也收到边贸城市的急报，与狄戎的合法贸易几乎停滞，但走私渠道却异常活跃，大量采购的不是皮毛牲畜，而是铁器、药材，甚至一些明令禁止的硫磺硝石。这架势，不像是寻常寇边，倒像是要举族南下。”
皇甫凛目光沉凝，手指敲击着桌面：“狄戎新败不久，萨满伏诛，按理说应休养生息。如此反常，必有所恃。”他想起玄诚子离去时那句“因果已生，早做筹谋”，又联想到法会上那充满试探意味的魔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玄煞老魔与荒古巫神，这两股来自上界的恶意，恐怕已经勾连在了一起。
“萧煜，你即刻持我令牌，秘密前往北境，接手前线指挥，详查狄戎虚实，尤其是注意有无……非人之物出现。”皇甫凛下令。
“末将领命！”萧煜抱拳，神色肃然。
“多多，你动用所有商业网络，严密监控与西夜、南诏等国的资金往来，尤其是大额、可疑的流动。玄煞老魔在西夜经营多年，虽暂时受挫，但其暗中扶持的势力未必完全清除，需防其与狄戎遥相呼应。”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钱多多点头，他如今在户部位置稳固，手中的商业情报网更是无孔不入。
二人领命而去。书房内重归寂静，皇甫凛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北境的烽火似乎已在天际若隐若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传讯玉简，冰凉的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稍稍安定。他知道，这场风暴，终究是来了。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不在的时候，为她守护好这片她关心的土地。
……
与此同时，青鸾司身处静室。
影一的身影在古朴铜镜前凝聚，镜面涟漪荡漾，再次显现出梁岁岁盘坐于云霞之间的身影。数月不见，她周身的气息愈发缥缈深邃，仿佛与天地大道融为一体。今日她穿着一袭天水碧的留仙裙，裙摆绣着银线暗纹的繁复星图，外罩一件月白透影纱衣，长发仅用一根青玉长生簪松松绾起，余下青丝如瀑垂落，清丽绝伦中更添几分高渺仙意。
“主人，”影一恭敬禀报，“北境狄戎异动，疑与荒古巫神祭祀有关。镇南王已派萧煜秘密前往。此外，西夜境内，原王族残余势力似有死灰复燃迹象，背后隐约有魔气推动，疑是玄煞老魔手笔。南诏、东夷等国近期亦有使者秘密往来，动向不明。”
镜中，梁岁岁眼眸开阖，眸底似有星河轮转，洞彻虚空。“玄煞与巫神，果真按捺不住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源血灵胚近日可有异常？”
“回主人，流霞别院封印完好，灵胚气息平稳。但……三日前子时，灵胚核心那点金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次，持续时间极短，属下未能探明缘由。”
梁岁岁微微颔首，并未感到意外。她成就太乙，与此界本源关联更深的源血灵胚有所感应是必然之事。那点金光，或许预示着灵胚本身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蜕变，福祸难料。
“继续监视，按兵不动。”梁岁岁吩咐，“玄煞老魔本体受伤未愈，暂时无法直接降临，其手段无非是驱使魔物、挑动凡间势力。荒古巫神意图借狄戎血祭，唤醒更古老的存在，其目标亦是灵胚。他们不动，我们便以逸待劳；他们若动……”她眸光微冷，“便雷霆击之。”
“是。”影一应道，迟疑片刻，又道：“主人，五皇子皇甫钰近日似有动作。他并未结交朝臣，反而通过其母族，向京中几家素有善名的书院、医馆捐赠了大笔银钱，并暗中派人接触了青鸾司一位外围文书的家人，给予了些许照顾，手段极为隐蔽巧妙。”
梁岁岁闻言，唇角微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倒是学聪明了。不必理会，且看他如何行事。只要不越界，些许小恩小惠，由他去吧。”
“属下明白。”
通讯结束，铜镜恢复平静。梁岁岁缓缓起身，立于云端，俯瞰下方苍茫云海，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北境那片即将燃起烽烟的土地上。“师兄应当已快到北境了吧……也罢，便让这凡间烽火，再烧得旺一些，且看那幕后之人，能忍到几时。”
……
北境，铁壁关。
这里是云煌抵御狄戎的最前线，关墙高耸，由巨石垒成，历经风雨战火，斑驳中透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萧煜一身风尘，手持镇南王令牌，顺利接管了关防指挥。他站在高高的关墙上，迎着凛冽的北风，极目远眺。关外是一片茫茫草原，此时已是深秋，草色枯黄，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远处的地平线上，可以隐约看到狄戎部落迁徙时扬起的尘土，以及连绵不绝的帐篷轮廓。一股压抑而狂野的气息，正从那边弥漫过来。
“萧将军，”一名副将指着关外，“狄戎人这几日安静得诡异，不像他们往常叫骂挑战的作风。末将派出的几波精锐斥候，只有三成返回，带回来的消息都提到，狄戎大营深处，时常传来古怪的吟唱和血腥气，夜里还能看到冲天的绿光。”
萧煜眉头紧锁。他知道，这绝非好兆头。荒古巫神的力量，他虽未亲见，但连郡主都郑重对待，其恐怖可想而知。
是夜，月黑风高。
铁壁关外数十里处，一处隐蔽的山谷内。新任狄戎大萨满站在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的祭坛上，他手持人骨法杖，脸上油彩在幽绿色的火焰映照下如同恶鬼。数百名狄戎精锐武士环绕祭坛，眼神狂热而麻木。
祭坛中央，捆绑着数十名俘虏的云煌边民和士兵，他们面露惊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萨满开始吟唱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随着他的吟唱，祭坛上的幽绿火焰猛然蹿高，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一道道模糊扭曲的、充满荒古怨念的虚影，自虚空浮现，发出无声的咆哮。
就在仪式进行到最关键，大萨满举起骨杖，准备引动血祭之力，沟通巫神，尝试唤醒深渊“图腾”的刹那——
“嗡！”
一声清脆的剑鸣，如同九天鹤唳，骤然划破寂静的夜空！
一道煌煌如日的纯阳剑气，自高天之上直落而下，目标并非祭坛上的大萨满，而是那团剧烈燃烧的幽绿火焰！
“轰——！”
剑气与火焰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纯阳正气与阴邪鬼火激烈交锋，逸散的能量风暴瞬间将祭坛周围的狄戎武士掀飞出去，离得近的甚至直接化为飞灰！
“何方宵小，敢扰巫神祭祀！”大萨满又惊又怒，抬头望去。
只见月光下，玄诚子手持拂尘，凌空而立，道袍飘飘，面色冷峻：“邪魔外道，以生灵血祭，妄动古恶之念，天理不容！”
他拂尘再挥，万千银丝化作一张巨大的符网，向整个祭坛笼罩下去，符文中正平和，却带着净化一切的磅礴力量。
大萨满怒吼一声，挥舞骨杖，引动祭坛积累的血煞之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抓向符网。
“嗤嗤嗤……”
鬼爪与符网接触，如同滚汤泼雪，迅速消融。大萨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骇然。他没想到对方实力如此强横，更没想到云煌方面竟有修士直接干预！
“撤！快撤！”大萨满知道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捏碎了一枚骨符，一股黑烟裹挟着他和少数幸存的核心武士，瞬间消失在原地。
玄诚子并未追击，他落下身形，看着一片狼藉、邪气未散的祭坛，以及那些惊魂未定、侥幸生还的俘虏，轻轻叹了口气。他打出几道清心咒，安抚众人情绪，随后一道传讯符剑射向铁壁关方向。
片刻后，萧煜亲自带兵赶到，看到山谷内的景象，亦是心惊。他一边安排人手救治俘虏、清理现场，一边向玄诚子郑重道谢：“多谢道长再次出手相助！若非道长，后果不堪设想。”
玄诚子摆了摆手：“分内之事。此间祭祀虽被打断，但那荒古巫神意志已然被引动少许，狄戎恐不会善罢甘休。北境大战，恐难避免。萧将军还需早做准备。”他目光望向狄戎王庭方向，眉头微蹙，“而且，我感觉到，除了巫神之力，似乎还有一缕极其隐晦的魔气掺杂其中……”
萧煜心中一凛，玄煞老魔！果然也插手了！
这一夜，北境的星空下，正道与邪魔的第一次正面碰撞，以玄诚子的雷霆出手暂告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狄戎王庭的怒火，荒古巫神的图谋，以及隐在暗处推波助澜的玄煞老魔，必将掀起更加猛烈的风暴。
而此刻，远在师门的梁岁岁，通过玄诚子暗中传递的讯息，清晰地感知到了北境发生的一切。她缓缓睁开眼，身前悬浮着一枚光芒逐渐内敛的丹药。
“时机，快到了。”她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凡间的烽火，正好作为她再度现身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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