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动乱,像失控的野火。
顺着大街小巷疯狂蔓延,烧得人心惶惶。
被砸烂的米铺不止福顺一家。
城南、城西的好几家粮铺,都遭了同样的厄运。
木质门板被砸得稀烂,碎片飞溅;货架轰然倒塌,大米撒满街头。
饥饿的百姓们红着眼,踩着满地的米泥,疯狂争抢。
原本洁白的大米,被踩成黑糊糊的泥浆,混着尘土与脚印,狼狈不堪。
周遇吉身披染血的铠甲,带着锦衣卫沿街镇压。
水火棍挥舞,呵斥声、打斗声此起彼伏。
可百姓太多,愤怒与绝望早已点燃了所有人的理智。
一波刚被驱散,另一波又涌了上来,根本拦不住。
“周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手下校尉急得满头大汗,冲到周遇吉身边,声音嘶哑:“已有百姓开始冲击官府粮仓!”
“粮仓一旦被攻破,局势就彻底失控,再也挽回不了了!”
周遇吉眉头紧锁,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看着眼前的乱象,看着百姓们麻木又愤怒的眼神,心中满是无力。
他能斩恶奴、驱乱民,能靠武力暂时压制混乱。
却解决不了根上的粮荒,解不了百姓的饥饿。
“传我命令!”
周遇吉咬牙,声音果决:“所有弟兄,分一半兵力,死守官府粮仓!寸步不让!”
“剩下的人,继续维持秩序,尽量安抚百姓!”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派两名快马,连夜赶往莫愁湖,向陛下禀报实情!不得延误!”
“是!”
校尉领命,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如飞。
此时的莫愁湖,夜色渐浓。
一艘华丽的画舫静泊在湖面,灯火通明。
朱由校正凭栏而立,望着湖面泛起的涟漪。
微凉的湖风拂过脸颊,却丝毫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韩爌、李之藻等几位大臣肃立在旁,大气都不敢喘。
画舫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陛下,南京城已乱成一团。”
韩爌上前一步,躬身禀报,声音带着难掩的焦虑:“百姓抢粮砸店,不少家庭断粮多日。”
“街头已经出现了饿晕、饿死的百姓,再不想办法,恐生更大变故!”
李之藻紧跟着补充,语气沉重:“陛下,罪魁祸首还是那些勋贵!”
“他们把粮食藏得严严实实,一口咬定‘私产受王法保护’,拒不售粮!”
“咱们虽有《禁囤粮诏》,可诏书中没有明确的囤粮数量界定。”
“他们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咱们根本没法定罪!”
朱由校指尖轻叩船舷,“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画舫内格外清晰。
他沉声道:“他们这是在规则漏洞里套利,拿祖宗的王法当挡箭牌。”
“更拿百姓的性命当筹码,逼朕让步!”
话音刚落,画舫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遇吉身披风尘,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陛下,臣罪该万死,未能稳住南京城局势!”
“起来说话。”
朱由校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局势失控,非你之过,是勋贵们蓄谋已久。”
周遇吉站起身,脸上带着愧疚:“陛下,百姓已经开始冲击官府粮仓,再不想辙……”
“陛下,要不咱们强征?”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陛下下旨,臣带弟兄们去勋贵府里搜粮!”
“不管他们藏得多深,臣都能把粮食抢出来,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不可。”
朱由校果断拒绝,语气斩钉截铁:“强征私产,违背祖制,会让天下士绅寒心。”
“他们巴不得朕这么做,好借机抹黑新政,说朕苛待勋贵、无视王法。”
“到时候,不仅江南不稳,北方的士绅也会离心离德,得不偿失!”
他转头看向韩爌,眼神锐利:“韩卿,勋贵们的粮库,都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都查清楚了!”
韩爌连忙递上一份泛黄的清单,双手捧着:“徐弘基、朱国弼等十余家勋贵,共囤积粮食近五十万石!”
“这些粮食,足够南京城百姓吃三个月!”
朱由校接过清单,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眼神渐冷,像结了一层寒冰。
“五十万石粮食。”
他轻声重复,语气里却带着滔天的怒火:“藏在暗处看着百姓饿死,这群蛀虫,比叛军还可恨!”
李之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可陛下,王法明确规定‘私产不可侵犯’。”
“咱们没有合法理由强征,这就是典型的体制内困境。”
“看得见问题的根源,却因为规则限制,动不了这些既得利益者!”
“体制内困境?”
朱由校重复了一句,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
那笑容里,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也带着一丝狠厉。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们能用规则套利,朕就能修改规则!”
他沉声道:“传朕旨意,即刻修订《禁囤粮诏》!”
“明确规定:每户存粮不得超过一年所需,超出部分必须在三日内售粮!”
“逾期不售者,以囤积居奇罪论处,抄没所有多余粮食,还要追究其刑事责任!”
韩爌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狂喜:“陛下英明!”
“这样一来,勋贵们就再无漏洞可钻,只能乖乖售粮!”
“但修订圣旨需要时间。”
朱由校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在圣旨修订完成、昭告天下前,百姓等不起。”
“先派人与勋贵交涉,就说朝廷愿意以平价收购他们的粮食。”
“给他们留个体面,也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他看向韩爌,语气郑重:“此事就交给韩卿,你亲自去见徐弘基。”
“告诉他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别逼朕撕破脸,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臣遵旨!”
韩爌躬身领命,心中充满了底气。
有陛下修订圣旨的后手,再加上平价收购的体面,不信这些勋贵不低头!
与此同时,魏国公府的后花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暖亭内,灯火辉煌,酒香四溢。
徐弘基正和朱国弼等几位勋贵,围坐在一张圆桌旁饮酒作乐。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烤乳猪、红烧鹿肉、清蒸鲈鱼,还有各种精致的点心。
暖炉里烧着名贵的银丝炭,炭火“噼啪”作响,把整个亭子烘得暖意融融。
亭外寒风呼啸,亭内却温暖如春。
这场景,与城外百姓的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哈哈哈!朱由校那小儿,现在肯定焦头烂额了吧!”
朱国弼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笑得得意忘形,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百姓抢粮砸店,官府束手无策,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窝囊!”
“咱们就耗着,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等他撑不住了,还不是要乖乖来求咱们!”
“朱侯爷说得对!”
徐弘基抿了一口醇香的美酒,慢悠悠地说:“只要咱们抱成一团,咬死‘私产受保护’这一条,不松口售粮。”
“他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强征落个骂名,成为天下士绅的公敌;要么就只能向咱们低头,给咱们加赏田、免赋税,废除那些该死的新政!”
一位身穿锦袍的勋贵附和道:“还是徐公爷高明!用‘私产受王法保护’这招,让朝廷束手无策。”
“这就是规则内的降维打击啊!咱们占着理,他朱由校再狠,也不敢公然违背祖制!”
“什么规则内降维打击,说白了就是咱们占着理。”
徐弘基冷笑一声,放下酒杯,语气带着不屑:“王法是祖宗定的,是给天下人遵守的。”
“朱由校想改,也得问问天下士绅同不同意!他刚平定江南叛乱,根基未稳,根本不敢得罪咱们这群勋贵!”
朱国弼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看他就是想借着粮荒,彻底削夺咱们的家产!”
“咱们可不能让步,大不了鱼死网破!真逼急了,咱们就联合起来,逼他退位!”
“鱼死网破倒不至于。”
徐弘基摆摆手,语气笃定:“他不敢轻易对咱们这群勋贵开刀,否则江南必乱。”
“咱们只要守住‘私产’这道线,他就没辙,只能乖乖妥协!”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走进暖亭,躬身道:“公爷,各位侯爷,韩爌韩大人派人来传信。”
“说有要事相商,请各位即刻去府衙议事。”
徐弘基和朱国弼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韩爌找咱们议事?”
朱国弼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肯定是朝廷扛不住了,派韩爌来求咱们售粮的!”
“看来,咱们的手段起作用了!朱由校那小儿,终究还是要向咱们低头!”
徐弘基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笑容里,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
“哦?求咱们售粮?”
“有意思。走,咱们去会会韩爌。”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锦袍,语气带着倨傲:“看看他能开出什么条件,也让朱由校知道,谁才是江南真正的主人!”
朱国弼等人纷纷站起身,脸上满是得意与嚣张。
“走!去会会韩爌!”
“让他知道,咱们的粮食,不是那么好买的!”
一群人簇拥着徐弘基,大步走出暖亭,朝着府外走去。
暖亭内的灯火依旧明亮,桌上的珍馐美味还冒着热气。
他们满心以为,这是朝廷妥协的开始。
却不知道,莫愁湖画舫上,朱由校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场针对勋贵的雷霆反击,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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