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凤是连滚带爬冲出王庭的。
身后血池方向传来的心跳声——如果那真是心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像有头看不见的巨兽正在地底苏醒。
每一声都震得地面发颤,碎石和骨渣簌簌往下掉。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游荡的尸兵,突然全部停下动作,齐刷刷转向血池方向,眼窝里的绿火疯狂跳动,像在朝拜什么。
她没回头,一直跑到西面战场边缘,和青凤他们会合。
青凤正在给萧辰施针,周围围了一圈人——铁木尔,老张,王五,还有十几个幸存的士兵。
萧辰躺在临时铺的皮褥子上,脸色白得像死人,只有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青凤额头上全是汗,手里金针扎进穴位时手都在抖。
“怎么样?”
墨凤冲过来,声音嘶哑。
“经脉全断了。”
青凤没抬头,“四凤共鸣的力量太霸道,把他本来就脆弱的经脉彻底冲垮了。
现在全靠金针吊着命,但……撑不了多久。”
“多久?”
“最多两个时辰。”
青凤的声音发涩,“两个时辰内,必须找到能温养经脉的奇药,或者……”
她没说下去。
墨凤明白。
或者有奇迹。
她从怀里掏出那枚霜狼之心碎片——现在已经净化了大半,通体晶莹剔透,像颗蓝色的水晶。
碎片在她掌心泛着柔和的冰蓝光,散发出的寒气纯净而温和。
“这个。”
她把碎片递给青凤,“坎位碎片,能用来疗伤吗?”
青凤接过碎片,眼睛一亮:“可以!坎水之力主滋养,配合我的青木真气,至少能稳住他的经脉不继续恶化。但需要时间……”
她顿了顿,看向王庭方向:“那边怎么样了?”
“血池炸了,八千血狼卫全灭,乌兰雪的遗体也毁了。”
墨凤快速说,“但血池底下裂开了,有条青铜甬道,里面有东西在醒。”
“什么东西?”
“不知道。”
墨凤摇头,“但心跳声很大,而且那些尸兵的反应……像是在朝拜。”
青凤的脸色变了。
她一边把霜狼之心碎片按在萧辰胸口,用青木真气引导碎片里的坎水之力温养经脉,一边快速思考。
“血狼王临死前说‘狼神’……”
她喃喃,“萨满王一直在找狼神遗骸,难道真被他找到了?就埋在王庭地下?”
“现在怎么办?”
铁木尔哑声问,“撤吗?”
“撤不了。”
墨凤看向周围,“外面还有几万尸兵围着,虽然现在它们不动,但谁知道那地下的东西完全醒来后会怎样。
而且萧辰这个样子,根本经不起颠簸。”
“那……”
“等。”
青凤咬牙,“等乌兰雪。”
所有人都看向她。
“乌兰雪的残魂不是飞回来了吗?”
青凤说,“冰凰精血能暂时唤醒她的意识,虽然只有一炷香时间,但足够她……做点什么。”
“她能做什么?”
铁木尔问,“她连身体都没了。”
青凤没回答。
她只是低头看着萧辰,看着按在他胸口的霜狼之心碎片,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青木玉叶——已经碎了,但还残留着一丝气息。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墨凤:“冰翎还在吗?”
“在。”
墨凤从皮筒里抽出那根冰晶羽毛。
“还有没有……能用来‘塑形’的材料?”
墨凤一愣,随即明白了青凤的意思。她的眼睛瞪大了:“你想……重塑乌兰雪的肉身?”
“不是完整的肉身。”
青凤摇头,“是临时的‘灵躯’。
冰翎是冰凰遗物,蕴含强大的冰凰之力。
霜狼之心碎片是坎位至宝,能提供纯粹的水行能量。
我的青木玉叶虽然碎了,但本源还在,能提供生机。
三者结合,加上乌兰雪自己的残魂和精血……”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也许能塑造出一具能维持三天左右的临时身体。
三天时间,够她做该做的事了。”
墨凤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笑得有点疯。
“干了!”
她把冰翎塞给青凤,“需要我做什么?”
“搭框架。”
青凤说,“用你最擅长的机关术,搭一具人形的‘骨架’。
不用多精细,能撑住就行。”
“好!”
墨凤立刻行动起来。
她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材料——几根特制的合金杆,一些韧性极好的牛筋,还有一小瓶用来粘合的树胶。
这些东西原本是用来维修战车的,现在派上了新用场。
她坐在地上,开始组装。
动作很快,很专注。
合金杆弯折成骨头的形状,牛筋连接关节,树胶固定关键节点。
不到一刻钟,一具简陋但完整的人形骨架就搭好了。
骨架只有正常人大小的四分之三,但结构合理,能站立,能活动。
青凤这边也在准备。
她把霜狼之心碎片放在骨架心口位置,用金针固定在合金杆上。
然后又把破碎的青木玉叶磨成粉末,混着特制的药水,涂满骨架表面。
粉末接触合金杆的瞬间,泛起了柔和的绿光,像有生命一样在骨架上蔓延,形成一层薄薄的半透明“血肉”。
最后,她接过冰翎。
冰翎在她手中融化——不是真的融化,是化作无数冰蓝色的光点。
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飞舞,然后附着在骨架上,凝结成晶莹的皮肤、头发、甚至睫毛。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最后一颗光点附着完毕时,骨架已经变成了一具……冰晶躯体。
通体半透明,能看见内部流转的蓝色光流。
皮肤是冰晶凝结的,但触感温润,不像看上去那么冰冷。
五官清晰,和乌兰雪生前有七八分像,只是眼睛闭着,表情平静得像在沉睡。
躯体躺在临时铺的皮褥子上,在血月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还差最后一步。”
青凤看向王庭方向。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流光,从王庭方向飞来。
那是乌兰雪最后的残魂——完成毁掉遗体的使命后,精血里封存的最后一点意识,遵循着冰凰血脉的牵引,飞向这里。
流光很淡,像风中残烛。
但在接触到冰晶躯体的瞬间,突然亮了。
它钻进躯体的眉心。
然后,整具躯体开始发光。
冰蓝色的光芒从内部透出,越来越亮,最后像个小太阳,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光芒中,躯体的细节在快速完善——皮肤变得更有质感,头发从冰晶变成柔顺的银白色,五官更加生动。
最明显的是胸口。
那里原本只有霜狼之心碎片在发光,现在,碎片的光芒和躯体内部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颗“心脏”的虚影。虚影在搏动,一下,两下,三下……
搏动声中,躯体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
冰蓝色的瞳孔,纯粹,透明,像冻住的天空。
她坐了起来。
动作有些僵硬,像很久没活动过身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冰晶构成的手,但在光芒映照下几乎和真人无异。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抬起头,看向周围的人。
目光最后落在青凤身上。
“青凤……”
她开口,声音空灵,带着一丝回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回来了?”
“回来了。”
青凤眼眶发红,但没哭,“虽然只有三天。”
乌兰雪——或者说,这具冰晶躯体里的乌兰雪残魂——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动作还有些不稳,但很快就适应了。
她走到萧辰身边,蹲下,看着他苍白的脸。
“他……”
“经脉全断,靠霜狼之心碎片吊着命。”
青凤说,“如果你有办法……”
乌兰雪伸手,轻轻按在萧辰胸口。
冰蓝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涌出,注入萧辰体内。
光芒所过之处,断裂的经脉被暂时“冻结”在一种稳定的状态,虽然没修复,但至少不会继续恶化。
“我只能做到这样。”
她收回手,“真正的修复,需要时间和顶级的药材。”
她站起身,环视周围。
目光扫过铁木尔,扫过老张王五,扫过那些幸存的士兵,最后看向王庭方向。
“那里……有东西醒了。”
她说。
“你知道是什么?”
墨凤问。
“知道。”
乌兰雪的声音变得凝重,“是‘狼神’——或者说,是萨满王用十万牧民的血和无数尸兵的怨气,强行唤醒的狼神残骸。
那不是真正的神,是邪物,是怨念的集合体。”
她顿了顿,继续说:“血池是祭坛,八千血狼卫是祭品,我的身体是容器。
萨满王原本的计划是:用我的冰凰血脉做引子,用血池的能量滋养狼神残骸,等它完全苏醒后,夺舍我的身体,以半神之躯重生。”
“但现在血池毁了,你的身体也没了……”
“所以它醒得不完全。”
乌兰雪说,“只是个半成品的怪物。但就算这样,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那怎么办?”
乌兰雪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看向萧辰。
“等他醒。”
她说,“只有他的帝经,配合四凤之力,才有可能彻底毁灭那东西。”
“可他现在……”
“他会醒的。”
乌兰雪说得斩钉截铁,“因为他是萧辰。”
她转身,走向营地边缘,面向王庭方向坐下。
冰晶躯体在血月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尊守护神像。
“我守着。”
她说,“你们休息。三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墨凤和青凤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她们在萧辰身边坐下,一个继续施针,一个检查装备。
铁木尔带着人重新布置警戒,虽然知道没用——如果地下的东西真冲出来,这些警戒形同虚设。
夜,深了。
血月的光芒,又淡了一分。
而王庭地下,青铜甬道深处,那双眼睛……缓缓闭合。
心跳声,暂时停了。
像是在积蓄力量。
等待下一次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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