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抱着茶杯,淡淡开口。
“了解西士计划、动机、手段,以及儒士愚蠢的自衰行为,咱们看看教士在官场的手段。来啊,带艾儒略。”
这人也在高台后面的禁卫暗囚的人群中。
但西士早知道艾儒略从南京被掳走。
“艾先生,咱们长话短说,本官对你与叶向高、福建海商的交情暂时不感兴趣,请你帮老朋友毕方济回答几个问题,他在上元节去天堂追寻上帝,你不需要吃耳朵回忆吧?”
艾儒略无奈道,“万历三十八年,毕方济在濠境传授汉人西士数学,原本准备派去倭国,但利玛窦突然在京城去世,西学正说服皇帝,北方缺少西士学者,毕方济因此被召入京。”
“他做什么了?别说学问交流的屁话,老实回答问题。”
艾儒略看一眼藩王群,“与藩王做朋友。”
大多数人都明白了,齐齐扭头看着藩王。
这时候看的不是衡王。
福王一脸恼怒起身,“没错,万历四十一年,孤与毕方济在京城见过,后来又见了几次,那又怎么样?东林手段卑鄙,把孤往西士身上扯,第二年孤就藩了。”
卫时觉没有回头,“艾儒略,你与毕方济、王丰肃到山西,发展了韩霖、段衮两个满脑银子的蠢猪,但你们暗中到开封、洛阳做什么?”
“到山西沿途需要朋友,开封、洛阳必去。”
卫时觉瞥了他一眼,“来啊,喂他吃一只耳,好好回忆一下,王丰肃,你来回答。”
禁卫做这事手顺了,立刻割耳,切开四条塞嘴里,水囊直接灌下去。
看得人强忍恶心,浑身发抖。
王丰肃挺直回答,“大明商道在运河,西部商道在洛阳、南阳、襄阳,我们与福王、唐王、襄王、楚王、益王、淮王商量,连通山西、陕西、河南、湖广、江西、福建的陆地商路,以实现西部商路与海洋直接联系。”
藩王群立刻弹起来大骂,“混蛋!”“胡扯!”“找死!”
卫时觉回头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顿时又噤声。
时间不早了,都未时了。
他准备连夜结束。
“龙华民,大明藩王喜欢银子,你们就专攻藩王吗?”
龙华民一下没反应过来,“官场不需要呀。”
“为何不需要?”
“官场早就…进入第三阶段,由明官自己收买明官,东林当初讲学,利玛窦每年资助二十万两,江南士族都在资助,东林就是海商、士族、文豪的嘴巴,他们众正盈朝,就是大家都在朝堂,银子解决一切分歧。”
卫时觉呵呵冷笑一声,拍拍韩爌肩膀,又拍拍邹元标、高攀龙的肩膀。
“君子,都是君子呐,东林之前,君子还是个褒义词,啧啧啧…东林能改变世间认知,确实强的离谱。”
几人低头,今日是一句话都不能开口啊,狡辩就是罪。
卫时觉站在高台前,突然大吼一声。
“破国案就这样,今日咱们一起审完吧,本来就是一个案子。
西士与士族豪商搞一起,那就是与东林搞一起,参与党争,毁国毁民,制造战乱。
心学之后,儒学发展到尽头,在坐的所有大儒,顶多算个学生,除了咬祖宗的旧智,没一点长进。
儒学发展到尽头,权术发展到尽头,必定痴迷于内斗。
士大夫内斗很强,强的离谱,他们铁板一块,任何明人对他们都束手无策。
士大夫也很弱,弱如危卵,任何势力到大明,他们都不堪一击。
西士如此、努尔哈赤如此、僧兵如此,如今士大夫还在制造西域的敌人,一个发展到极致,不求变化的学问,它已经死了。
腐烂的躯壳拖着天下发出恶臭,必然亡于外敌。
百姓气愤于西士的阴险,气愤于东虏的残暴,其实不是敌人阴险残暴,而是无能的儒士治国精英们,除了虚伪一无是处。
对手用阴险残暴可以轻松击垮天朝,当然会阴险残暴。
西士破国,吕宋屠民,与卫某被刺杀,是一件事在不同过程中的体现,是儒士一步一步放纵的体现。
卫某被刺杀,就是儒士在集体刺杀,是豪商在集体刺杀,他们不是刺杀我,是刺杀他们赖以生存的大明朝。
利玛窦在万历十年抵达大明,用了十年时间,在广东、福建、江西考察,思索最佳破国方式。
十年后,他想明白了,由琼州人王弘诲带到南京,正式以西儒身份亮相,他用六年时间在江南经营,与士族谈文化,与豪商做生意,真正站稳脚跟。
这期间利玛窦与各学派,各士族,尤其是讲学的东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凭借友谊与生意,江南士绅豪商实现了利益一体。
接下来就顺利了,东林气盛,民间被蛊惑的士子数不胜数。
利玛窦并没有盲目乐观,他是外人,非常清楚自己在触摸底线,传教可以失败,不可以彻底失去传教的资格。
于是,他开始试探皇帝的底线,试探天下的底线。
万历三十一年,西班牙人以神宗派遣官员去吕宋采金为借口,造谣华商叛乱,挑起屠杀暴行,用大炮将华商的集中地轰为平地,屠杀华民达二万五千人。
消息传回国内,福建巡抚徐学聚以海外之民皆贱,威慑为主、谈判为辅,奏报皇帝,别妄动刀兵。
徐学聚是浙江人,叶向高的好友,这位老人家还活着,从他的位置看,倒也没说错。
大明水师一旦出击就败了,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远征非洲、天竺、巴达维亚的大军全部在南海,就是趁机武力试探大明。
欧罗巴陆军十分好打,水师很不好打,两国百多艘船,单靠福建水师不行,浙江、山东、天津水师若南下,国库吃不消。
这次以后,西班牙和葡萄牙确定大明不会管外海之民的死活,撤走所有舰队,只留下护商的炮舰。
徐学聚是一个地方臣子,他为了官帽做事,但神宗是皇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若此次水师出击报复,就算战败,全军覆没,大明朝也立威了,西士不会如此放肆,官场不会如此放肆,更不会有第二次屠杀。
万历三十七年,吕宋华商抗议税收过重,又有2万多人被毫不留情屠杀,这次就有福建海商很多亲人,包括李旦、许心素、刘氏等人的族人。
国家间的策略就是这样,一时的聪明并不是聪明,没有清晰的认知才是灾难。
神宗第一次没有报复,第二次更不会,他还给自己找台阶下,批示奏折:海外争斗,未知祸首,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
堂堂皇帝,抛弃子民,如此冠冕堂皇。
神宗后悔了,悔不当初,是他听信儒士,放纵的大明四周的敌人,遗诏革新。
吕宋两次屠杀后,大明的不作为,助长了教士和腐官的行为,疯狂权争,疯狂海贸,疯狂扣剥,一旦有人能阻止他们发财,他们立刻刺杀。
这就是卫某被刺杀的原因。追溯上去,与破国、屠杀案完全是一个案,与中枢的梃击案、移宫案、红丸案,都是一个性质,凶手都是同一批人。
儒士治国就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人可以死,不可以给他找麻烦。
吕宋被两次屠杀,朝廷不管,辽东又来一遍。
不想麻烦,结果生灵涂炭,国土沦丧,四百万明人死伤惨重,丢掉大片国土。
上上下下,无能贪婪,成习惯了嘛。
谁去中枢都一样,士族出身的官员,眼里只有私利,只顾官帽,根本不顾大局,更没有百姓和未来。
大明朝政艰难,大家往前数一数,皆因中枢朝臣不想麻烦。越怕失败,越是失败,浩劫来临,大明必亡,文明必殇。今日惩戒凶手,惩前毖后,开始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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