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层里很闷，陈默能闻到灰尘、机油和下面飘上来的血腥味混合的气味。他趴在黑暗里，眼睛透过地板的缝隙，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的周永昌。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重新端起茶杯，吹了吹表面的浮沫，抿了一小口。动作很从容，仿佛刚才杀人的不是他。
“还有多久？”周永昌问。
他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了看手表：“九点五十三分，还有七分钟。”
“外面布置好了吗？”
“都布置好了。”年轻人说，“前后门各四个人，左右窗户各两个。仓库顶上还有狙击手，视野覆盖整个区域。只要陈默出现，绝对跑不掉。”
周永昌点点头：“设备呢？”
“已经在调试了。”年轻人指了指仓库角落——那里摆着几台仪器，有显示屏，有天线，像某种医疗或科研设备，“能量场发生器预热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能量场发生器。那是什么？和“冰蓝”有关？和陆振坤的实验有关？
周永昌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那几台仪器前。他抚摸着其中一台设备的金属外壳，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有怀念，有狂热，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二十年了……”他低声自语，“李教授，当年你警告我，说这东西是潘多拉的盒子。但你错了。它不应该是盒子，应该是钥匙。”
他转身，看向仓库大门的方向，仿佛能透过铁门看到外面的晨雾。
“陈默……”周永昌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我知道你能听到。或者，你能以某种方式感知到。”
陈默屏住呼吸。
“你父母是好人，聪明人，但太固执。”周永昌走回桌边，拿起那把沾血的匕首，用布擦拭着，“他们以为把实验数据藏起来，就能阻止我。可他们不明白，科学的发展是不可阻挡的。‘冰蓝’不是魔鬼，它是未来。”
匕首擦干净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二十年前，李教授的实验失败了，因为他选错了实验体。普通人承受不了那种能量。但你不一样……”周永昌抬起头，眼睛看向仓库上方，像是能穿透天花板看到夹层里的陈默，“陆振坤的报告我看过了。你的身体对‘冰蓝’有特殊的适应性。你是完美的载体。”
载体。
这个词让陈默想起了实验舱，想起了那些蓝色微粒渗透进身体的感觉。
周永昌想要他做什么？
“出来吧，陈默。”周永昌的声音变得柔和，像在呼唤老朋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父母的事，我很遗憾。但如果他们当年肯合作，现在可能还活着。我们可以一起创造历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陈默趴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他在等，等十点整，等特别调查科的信号——如果有信号的话。
九点五十六分。
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仓库里的人立刻警觉起来。周永昌抬手，所有人都拔出了武器。
“怎么回事？”周永昌问。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报告，北侧废料堆有动静，好像是野猫碰倒了东西。”
“确认吗？”
“正在确认……等等，有个人影！”
枪声突然响起！
不是一声，而是一连串的枪声，从仓库北侧传来！
“敌袭！”对讲机里有人大喊，“对方有枪！人数不明！”
周永昌脸色一沉：“多少人？”
“看不清，至少五个……不，八个！他们从北面压过来了！”
陈默愣住了。特别调查科来了？可时间不对，而且枪声太密集了，不像警方的作风。
“守住位置！”周永昌下令，“一组二组去北侧支援。三组守住大门。四组，上屋顶，占据制高点！”
仓库里的人迅速行动。周永昌走到监控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着仓库周围的八个摄像头画面。在北侧画面里，确实能看到几个人影在废料堆间穿梭，偶尔有枪口的火光闪烁。
但陈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人的动作不太对。不是训练有素的警察或特工，更像是……街头混混的架势。
不是特别调查科。
是另一伙人。
周永昌显然也看出来了。他盯着屏幕，眉头紧皱：“不是警察。是谁？”
戴眼镜的年轻人忽然说：“会不会是……‘蝰蛇’剩下的人？孙哥死了，他们可能想报复……”
话音未落，仓库东侧也传来了枪声！
这次更近了，子弹打在仓库墙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两面夹击！”有人喊。
仓库里一片混乱。周永昌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
陈默知道，机会来了。
他从夹层里站起来，但没有立刻下去。他在观察，在等。
等周永昌分心，等守卫被调走。
九点五十八分。
仓库大门外传来撞击声——有人在撞门！
“他们想冲进来！”
“守住大门！”
更多的人被调往大门方向。仓库中央，只剩下周永昌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还有两个贴身保镖。
就是现在。
陈默从夹层跳下，落地无声。
他落在仓库角落的阴影里，离周永昌大约二十米。中间堆着一些货箱，可以作掩护。
他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锈蚀的铁片，朝着相反的方向扔去。
铁片砸在货箱上，发出“哐当”一声。
“那边！”一个保镖立刻转身，枪口对准声音方向。
另一个保镖也转身。
就在这一瞬间，陈默动了。
他从阴影里冲出，速度快得像猎豹。二十米的距离，他只用了不到三秒。
第一个保镖听到身后的风声，刚想转身，陈默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拧一拽，枪脱手，同时膝盖顶在他腹部。保镖闷哼倒地。
第二个保镖反应过来，举枪瞄准。但陈默没有停，他抓起地上的枪，不是开枪，而是当作投掷物砸向保镖的脸！
保镖下意识偏头躲避。就这一瞬间的迟滞，陈默已经冲到面前，一记手刀切在他颈侧。
第二个保镖也倒了。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周永昌和那个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年轻人想掏枪，但陈默更快，一脚踢在他手腕上，枪飞了出去。
周永昌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看着陈默，脸上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陈默。”他说，“你果然来了。”
陈默捡起地上的枪，对准周永昌：“让你的人停手。”
“为什么？”周永昌笑了，“外面那些人又不是我的人。他们是来抢‘冰蓝’的，是孙哥的手下。孙哥死了，他们想分一杯羹。”
原来如此。内讧。
“让他们停手。”陈默重复。
“我停不了。”周永昌摊手，“他们现在已经疯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冰蓝’交给他们。”周永昌指了指仓库角落，“剩下的三十公斤，就在那些箱子里。你把它扔出去，他们自然会停手。”
陈默看向那些箱子。铁皮箱，上了锁。
“或者，”周永昌又说，“你可以跟我合作。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父母的死因，当年的真相，还有‘冰蓝’的秘密。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下枪。”
陈默盯着他。这个老狐狸，死到临头还在谈条件。
“你先说。”
“你先放下枪。”
对峙。
仓库外，枪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大门被撞得“哐哐”作响，铁门已经开始变形。
时间不多了。
陈默忽然笑了：“周永昌，你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你不该让我看到那些仪器。”陈默说，“能量场发生器，对吧？陆振坤的实验笔记里提到过，那东西需要稳定的电源，而且一旦启动，就不能中断。否则……”
他举起枪，不是对准周永昌，而是对准那几台仪器。
“你敢！”周永昌脸色大变。
“告诉我真相，否则我毁了它。”陈默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周永昌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陈默，又看了看那些仪器，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好……我说。”他最终妥协了，“但你保证，听完之后，不破坏设备。”
“我保证。”
周永昌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二十年前，你父母确实不是车祸死的。他们是自杀，但逼他们自杀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周永昌的眼神变得复杂，“李教授。”
陈默的手一抖。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周永昌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李教授发现你父母藏起了真正的实验数据，他去找他们，想说服他们交出数据。但你父母拒绝了，他们说要把数据公之于众，让全世界都知道‘冰蓝’的危险。”
他顿了顿。
“李教授害怕了。他不是怕‘冰蓝’被公开，他是怕……怕自己的研究成果被否定。你知道一个科学家最怕什么吗？不是失败，而是自己一生的心血被证明是错的。”
“所以他杀了他们？”
“不，他给了他们选择。”周永昌说，“要么交出数据，继续实验；要么……永远闭嘴。你父母选了第三条路。他们当着李教授的面，烧掉了大部分数据，然后说……剩下的数据，他们藏在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如果李教授继续实验，他们就把地点告诉媒体。”
陈默的心跳得厉害。这和陆振坤说的不一样，和父母信里写的也不一样。
“然后呢？”
“然后，他们走了。”周永昌说，“三天后，他们‘出车祸’了。现场被伪装得很好，但我查过，刹车线是被人剪断的。能做到这件事，并且让调查不了了之的人……不多。”
“李教授？”
“或者……他背后的人。”周永昌看着陈默，“你以为李教授一个人能搞出这么大的项目？他背后有人，有资金，有保护伞。我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负责‘清理’麻烦。”
仓库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铁门被撞开了一道缝，一只手伸了进来，试图拉开插销。
“没时间了！”周永昌急道，“陈默，你父母的死，我很遗憾。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合作，我们一起找出真正的凶手；要么，我们今天就死在这里！”
枪声更近了。外面的人随时可能冲进来。
陈默看着周永昌，看着他那双急切的眼睛。
他在判断，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教授是凶手？还是周永昌在嫁祸？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不能让“冰蓝”落到外面那些人手里。
他调转枪口，对准那些铁皮箱，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在锁上，火星四溅。锁被打坏了。
“你干什么！”周永昌吼道。
陈默没有回答，他冲到箱子前，掀开箱盖——
里面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
他猛地转头，看向周永昌。
周永昌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得意。
“你以为我真的会把货放在这里？”他说，“陈默，你还是太年轻了。”
仓库大门被彻底撞开了！
一群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枪，看到陈默和周永昌，立刻举枪瞄准。
“货呢！”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吼道。
周永昌举起双手：“别开枪，货不在这里。”
“那在哪？”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周永昌说，“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就告诉你们。”
刀疤脸盯着他，又看了看陈默：“他是谁？”
“一个朋友。”周永昌说，“让他也走。”
刀疤脸犹豫了。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了警笛声！
不是一辆，是很多辆，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港口。
特别调查科，终于来了。
但来得太晚了。
刀疤脸色变：“条子！撤！”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了。仓库外响起了扩音器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
周永昌看向陈默，低声说：“现在，我们真的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一起死在这里，要么……合作，逃出去。”
陈默看着仓库大门外的警灯闪烁，看着眼前这群亡命之徒，又看了看周永昌。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
选择，从来都不容易。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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