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去而复返,帐内三人的目光瞬间又沉了几分。
帐内霎时陷入更深的死寂,四人各怀心思,竟无一人率先开口,只任由那滞涩的气氛在帐中弥漫,压得人胸口发闷,连炭火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被盯得温言面色沉静如常,对三人如刀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身形颀长,纵然身处这简陋粗粝的军营,依旧透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疏离,眉宇间的儒雅淡泊,与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息格格不入。
身为长公主的老师,又手持陛下亲谕,他前来探望安宁,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他目光径直掠过面色不善的齐云舟与陆清商,落在了屏风旁的明川身上,声音清浅,听不出情绪:“殿下睡了?”
明川没立即应声,只眼睫几不可察地掀了掀,不动声色的快速打量了温言一眼。
看到男人手中的圣旨,还有温润眉宇间不易显的关切,他方才淡淡开口:“回温太傅,主子刚歇下不久。”
这言下之意便是:不要进去打扰。
温言何等通透,自然听得出这护卫话中的维护与阻拦。
寻常男子深夜探视,自是唐突僭越。
可他不同。
他是看着安宁长大的老师,关心学生安危,对她照拂一二,有何不可?
温言微微颔首,神色未变,语气淡然:“本官奉旨前来照拂二位殿下周全,现下需亲眼确认殿下安好,方能安心向陛下回禀,继续处理京郊诸事。”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抬步便欲绕过明川,走向屏风内侧。
明川闻言,既未反驳,也未退让,只身形微侧,沉默地挡在了屏风与温言之间,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
“慢着!”
一旁的齐云舟眉头狠狠蹙起,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什么意思?
又来一个?
记忆里,温言与安宁之间,除了那层师生名分,并无过多交集。
温言此人,性情寡淡,不涉党争,只忠于皇命,此刻前来,大抵真是奉旨办事,协助平定乱局。
但齐云舟的内心,已经被酸涩的醋意杀疯了,现在只要是个男人往安宁身边凑,他都一视同仁的看不顺眼。
眼看温言抬腿就要往屏风后闯,他真是要气笑了
干什么?
没看到大家都规规矩矩在屏风外面守着?
一来就破坏规矩是什么意思?
他往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凛冽的压迫感,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恼意与不满几乎要溢出来:“温太傅!太子殿下伤势沉重,刚刚稳定,太傅既是奉旨照拂二位殿下,理应先去隔壁营帐探望太子殿下才是!”
温言脚步应声顿住。
他微微侧目看向齐云舟,语气依旧平静:“本官来时已询问过值守军医,太子殿下经刺络放血,颅内淤堵已缓,现下最重要的是静养,尤忌随意惊扰。
齐将军此刻让本官前去探望,若因此搅扰了太子殿下休养,延误了伤势,这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他略一停顿,眸光陡然锐利,如同骤然出鞘的寒刃,直刺齐云舟:“莫非,齐将军是想陷本官于不忠不义之地?”
齐云舟喉间一哽,被这话堵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他只是想让温言别去烦安宁,怎么就陷他于不义了?
真能扯!
“温太傅此言差矣。”
气氛正僵持,另一道略显阴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齐云舟的语塞。
只见陆清商幽幽开口:“长公主殿下为了京郊疫病与流民安置,奔波劳碌一整天,早已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得以安歇。
太傅此时进去,若是惊扰了殿下浅眠,岂非置殿下凤体安康于不顾?”
他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诘问:“这恐怕…也非人臣之道,更辜负了陛下的嘱托吧?”
好话当赏!
这一瞬,齐云舟把陆清商看顺眼了一分。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帐内四人互相之间都看对方不顺眼。
但并不妨碍他们之间随时站在同一战线,去对付另一个看不顺眼之人。
温言面色依旧无波无澜,仿佛齐云舟的直言不讳与陆清商的绵里藏针,都不足以让他心绪产生半分涟漪。
他目光淡淡扫过陆清商,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转瞬即逝。
这人他有些印象,定远侯夫人的侄孙,堰朝第一皇商,陆家嫡子陆清商。
上次去圣安寺,定远侯府曾给他递过请帖,故而他与陆清商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他还记得,那天在禅房门口,陆清商阴阳怪气离间他与安宁时的模样。
此子,心思深沉,不是善类。
而他对安宁的觊觎之心,更是昭然若揭,几乎没什么掩饰。
从前,他或许会冷眼旁观,不予置评。
但如今,他既已决定要将安宁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保她周全,便容不得这等心思深沉之人,再有机会靠近她,蛊惑她,甚至伤害她。
温言看着陆清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般的缓和:“陆公子言之有理,殿下玉体金贵,确乃重中之重,万万不可轻忽,贸然惊扰她浅眠,的确对她无益。”
此言一出,齐云舟与陆清商皆是一怔,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错愕。
这就…不争了?
二人同时松了口气,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可屏风旁的明川,眉头却蹙得更紧。
他并不认为,温言会是个轻易妥协的人。
此人看似淡泊,但并非真的不争不抢,否则也不会深夜来这军营。
果然,下一秒,温言话锋一转:“只是陆公子可知,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之人,即便勉强入睡,也犹如背负千斤巨石入眠,醒来非但不能解乏,反而会头痛欲裂,伤其根本?”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屏风方向,仿佛能透过屏风,看到里面那个正在蹙眉浅眠的少女。
声音不自觉放轻,带着一丝疼惜:“京郊疫病肆虐,太子又不幸受伤,殿下心里定然郁结难解,若无人开解疏导,就这样强撑着睡到天明,醒来只怕……”
他恰到好处地停住,未将话说尽,徒留几人自己去想这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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