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四日,清晨六点,东海城尚未完全苏醒。
路灯在薄雾中晕开昏黄的光晕,街道空旷,只有零星几辆早班公交车缓缓驶过。省政府大楼三楼的灯却已亮了半夜——那是林峰办公室的窗户。
办公桌上摊满了文件,烟灰缸里积了十几枚烟蒂。林峰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最后一份材料放入牛皮纸档案袋。袋子上用黑色记号笔工整地标注着:“谢文远相关问题线索材料(第六卷)”。
杨学民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粥和包子:“省长,您又是一夜没睡。先吃点东西吧,八点还要去见严组长。”
“放着吧。”林峰没有抬头,仍在检查材料顺序,“香港和新加坡那边有最新消息吗?”
“秦风队长五分钟前发来加密报告:威廉·陈的航班推迟到中午,他今天上午要在别墅见几个客人,可能是‘灰狐’在东南亚的其他成员。香港那边,刘伟已转移到新安全屋,暂时安全。我们的人正在评估能否将他秘密护送回内地。”
林峰点点头,终于放下手中的材料,端起粥碗。热粥入喉,带来些许暖意。“严组长那边确认了吗?八点准时到?”
“确认了。严组长的秘书说,今天上午除了您,没有其他安排。”杨学民迟疑了一下,“不过……谢副书记那边,昨晚也约了严组长,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三点。”
林峰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谢文远也约了严正华,这是意料之中的——对手不会坐以待毙。
“知道他要谈什么吗?”
“不清楚,但根据监听信息,谢文远昨晚召集了张明、刘伟(星海科技)、还有几个亲信厅长,开了个紧急会议,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散。会议内容加密,但有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统一口径’‘工作失误’‘个人担当’。”
“统一口径……”林峰冷笑,“看来是要丢车保帅了。”
“还有,”杨学民压低声音,“省纪委赵书记那边传来消息,张明今早主动去纪委‘说明情况’,承认在氢能项目拆迁款管理中存在‘工作疏忽’,导致六亿资金被拆迁服务公司挪用。他说自己负有领导责任,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好一招弃卒保车。”林峰放下粥碗,“张明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保护谢文远。他这么有恃无恐,要么是谢文远许了他天大的好处,要么……他手里有谢文远的把柄,相信谢文远不敢不管他。”
“我们要不要……”
“按原计划进行。”林峰站起身,走到窗前。天边泛起鱼肚白,城市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谢文远想丢车保帅,我们就让他知道,这盘棋上的‘车’和‘帅’,都保不住。”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通知秦风,今天上午必须拿到威廉·陈保险库里的证据。告诉他,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但一定要拿到原件或高清复制件。”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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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七点五十分,巡视组驻地。
严正华起得更早,已经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这位六十二岁的老将动作舒缓但稳健,一招一式都透着多年的沉淀。晨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映出淡淡的光泽。
秘书站在廊下等候,直到严正华收势,才上前递上毛巾:“严组长,林省长还有十分钟到。另外,香港和新加坡那边的最新简报已经放在您桌上了。”
严正华擦擦汗,点点头:“茶泡好了吗?”
“泡好了,您最爱的西湖龙井。”
“好。”严正华披上外套,往小楼走去,“今天上午不会客,所有电话转接秘书处。告诉楼下警卫,八点到十点,任何人不准打扰。”
“是。”
二楼会议室里,茶香袅袅。严正华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几份简报,都是昨晚连夜整理的。他的老花镜搁在一边,手里拿着放大镜,仔细阅读着每一行字。
七点五十八分,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峰准时到达。
“严组长。”林峰微微躬身。
“坐。”严正华摘下放大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看你这样子,又是一夜没睡?”
“睡不着。”林峰坦然道,将厚厚的档案袋放在桌上,“这是最新整理的线索材料,一共六卷,涉及谢文远同志在经济、政治、组织、廉洁自律等方面可能存在的问题。”
他没有用“违法违纪”这样的词,而是用官方语言“可能存在的问题”,但档案袋的厚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严正华没有立刻去碰档案袋,而是先给林峰倒了杯茶:“先喝茶,慢慢说。从你最确定的线索开始。”
林峰喝了口茶,整理思绪:“最确凿的是经济问题。第一,氢能项目六亿拆迁款被侵吞,直接经手人是张明,但最大受益人是谢文远的儿子谢浩。银行流水、股权记录齐全,已经形成证据链。”
他打开第一卷材料,抽出几张关键凭证的复印件。
“第二,谢文远通过‘东海文化基金会’洗钱,三年流水三亿,最终流向境外‘灰狐’关联账户。基金会实际控制人是张明的表姐,但所有大额支出都需谢文远签字批准。这是签字样本和银行记录的比对。”
第二卷材料打开,是密密麻麻的资金流向图和签字鉴定报告。
“第三,谢文远利用职权为亲属经商办企业提供便利,其妻、其子、其侄等十一名亲属,在东海注册或控股企业三十七家,涉及地产、金融、科技等多个领域,累计获利超过十亿。这是企业名录和关联交易记录。”
第三卷材料更厚,足有三厘米。
严正华听得很认真,不时拿起放大镜查看具体凭证。他的表情始终平静,但林峰注意到,当看到某些关键证据时,老人的手指会微微收紧。
“政治方面呢?”严正华问。
“第四,谢文远在干部任用上搞小圈子,任人唯亲。过去五年提拔的八十七名处级以上干部中,六十三人与他有私人关系或利益关联。这是提拔名单和关系网络图。”
“第五,他违反组织原则,多次在常委会上搞‘一言堂’,压制不同意见。特别是氢能项目,在没有充分论证的情况下强行推动,甚至违规调整生态红线。这是会议记录和专家论证报告的对比分析。”
“第六,他阳奉阴违,对中央决策部署选择性执行。比如国家要求严格控制地方政府债务,他却通过城投公司违规担保,为外资企业提供融资便利,潜在风险巨大。”
林峰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已凉,但喉间的干涩稍缓。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窗外的阳光完全升起,透过玻璃照在档案袋上,那些黑色字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严正华沉默了很久,终于放下放大镜,缓缓开口:“这些材料,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省纪委赵建国书记看过部分,沈梦予、顾清晏两位同志提供了专业支持,但完整版只有我这里有。”林峰回答,“所有证据都来自合法渠道,调查过程符合程序。”
“程序……”严正华重复这个词,手指轻敲桌面,“小林,你知道这些材料如果公开,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林峰平静地说,“意味着东海官场将发生大地震,意味着很多人的政治生命将终结,甚至意味着……更严重的后果。”
“那你还坚持要查?”
“坚持。”林峰毫不犹豫,“因为如果不查,意味着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将继续受损,意味着公平正义将被践踏,意味着我们这些穿着这身衣服的人,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空气里。
严正华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担忧,也有某种决断。
“材料我收下了。”老人最终说,“但小林,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现在让你停下来,你愿意吗?”
林峰愣了一下:“严组长,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严正华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如果中央认为,为了稳定大局,这件事到此为止,只处理张明这样的‘卒子’,不动谢文远这样的‘帅’,你愿意接受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峰心中所有的热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阳光移动了一寸,照在那些档案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证据,那些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心血。
许久,林峰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严组长,我是一个党员,服从组织决定是我的天职。如果中央真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会接受。”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但在组织决定之前,我请求您,让我把该做的事做完。让我把证据链做完整,把真相查清楚。即使最后用不上,即使永远封存在档案室里,至少……要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东海八千万老百姓。”
严正华盯着他,足足盯了一分钟。然后,老人笑了,那是一种很淡、很欣慰的笑。
“好。”他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严正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峰:“小林,我干纪检工作三十八年,见过太多人。有些人查案是为了升官,有些人是为了私仇,有些人是为了表现自己。但你不一样。”
他转过身,目光深远:“你是真的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里的人。这很难得,也很危险。”
“危险我不怕。”林峰也站起来。
“我知道你不怕。”严正华走回桌边,拍了拍那些档案袋,“这些材料,我会仔细审阅。如果确实如你所说,证据确凿,程序合法,我会向中央报告,建议对谢文远采取必要措施。”
林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谢谢严组长!”
“先别谢我。”严正华摆摆手,“程序还要走,时间还需要。而且,谢文远不会坐以待毙。今天下午他来见我,一定会反咬一口,说你是政治斗争,说你诬告陷害。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林峰点头,“所有材料都经得起检验,所有调查都符合程序。他咬不动我。”
“那就好。”严正华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行事要格外谨慎,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是。”
林峰离开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阳光完全铺满了院子,冬日的早晨虽然寒冷,但有一种清澈的明亮。
而会议室里,严正华重新坐回桌前,打开第一卷材料,戴上老花镜,开始逐页审阅。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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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半,新加坡圣淘沙。
秦风和他的小队已经潜伏在威廉·陈别墅外的灌木丛中整整三个小时。露水打湿了他们的伪装服,但没有人动一下。
别墅里很热闹,陆续来了三辆车,都是豪华轿车。从车上下来的人有白人、有华人、有印度人,看起来像是商务人士,但秦风从他们的步态和眼神判断,这些人都不简单。
“头儿,客人进去了。”耳机里传来监控队员的声音,“一共七个人,都带着随从。威廉·陈在书房接待他们,窗帘拉得很严,我们的设备只能捕捉到模糊的热成像。”
“能听到谈话内容吗?”秦风低声问。
“很难,他们在用白噪音干扰器。但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撤离’‘销毁’‘切割’……应该是要跑路。”
秦风眼神一凝。威廉·陈要跑,那保险库里的证据就更重要了。
他看了看手表:九点三十五分。根据昨天的观察,上午十点,别墅的保洁人员会进入地下室打扫,那是唯一的机会。
“准备行动。”秦风下令,“A组负责引开安保,b组负责技术支援,c组跟我进地下室。十点整,准时开始。”
“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九点五十分,保洁车准时出现在别墅后门。两个穿着制服的保洁员刷卡进入,推着清洁车往地下室方向走去。
“行动。”
秦风像猎豹一样窜出灌木丛,沿着排水管迅速攀爬。他的队员紧随其后。别墅后门的安保正在看手机,被b组队员用麻醉枪无声放倒。
进入别墅内部,秦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快速走向地下室入口。走廊里很安静,楼上的书房隐约传来谈话声。
地下室的电子锁还开着——保洁员刚刚进去。秦风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入。两名保洁员正在擦拭楼梯扶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控制住。
“别出声,配合工作。”秦风用英语低声说,出示了伪造的警方证件。
两名保洁员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
秦风留下一个队员看管他们,自己带着另一人直奔保险库。保险库的门紧闭,倒计时显示屏上的数字还在跳动:43:12:08。
只剩不到四十三小时。
“能打开吗?”秦风问技术队员。
技术队员拿出便携式扫描仪,对保险库门进行全方位扫描。“三重防护:指纹、密码、虹膜。暴力破解至少需要两小时,而且会触发警报。”
“两小时……”秦风皱眉。他们没有两小时,楼上的会议随时可能结束。
就在这时,技术队员突然指着扫描仪屏幕:“头儿,你看这里——电源接口。”
秦风凑过去看。保险库的电源是从别墅主电路接出的,但在墙内有一个备用电池接口,应该是为了防止停电时销毁程序中断。
“如果我们切断主电源,启动备用电池,会怎样?”秦风问。
“备用电池只能维持基本功能,可能会暂时关闭一些高级防护。”技术队员眼睛一亮,“也许指纹和虹膜验证会失效,只剩下密码锁!”
“需要多久?”
“切断主电源,整个别墅都会停电,包括安保系统和监控。我们需要在备用电池启动前的三十秒内,完成密码破解。”
“三十秒……”秦风深吸一口气,“准备吧。”
他通过耳机通知外面的队员:“十点零五分,切断别墅主电源。只断三十秒,然后恢复。”
“明白。”
时间到了。十点零五分整,别墅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监控屏幕变成一片雪花,安保系统的警报器刚响了一声就哑了。
黑暗持续了十秒、二十秒……
技术队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滚动。二十五秒时,他低吼一声:“破解了!”
保险库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缓缓打开。
秦风冲进去,手电筒照亮了整个空间。里面不大,约十平方米,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文件盒,还有几个电子设备。
“拍照,全部拍下来!”秦风下令。
技术队员拿出高清扫描仪,开始快速扫描文件。秦风则查看那些电子设备——是几个加密硬盘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头儿,硬盘有自毁装置,一旦离开保险库就会启动。”技术队员检查后说,“需要专业设备破解。”
秦风当机立断:“把文件全部扫描,硬盘和电脑带走,但要装在屏蔽袋里,防止信号触发自毁。”
五分钟后,所有文件扫描完毕,电子设备装入特制的铅屏蔽袋。秦风最后看了一眼保险库,将门重新关上。
倒计时还在继续:43:11:23。
威廉·陈不会知道,他最重要的证据,已经被人复制了。
“撤。”
小队迅速撤离别墅。当他们回到灌木丛时,别墅的电源刚好恢复,灯光重新亮起,一切如常。
楼上书房里,威廉·陈皱了皱眉:“刚才停电了?”
“可能是线路故障。”助理回答,“已经恢复了。”
威廉·陈点点头,没有在意。他继续对在场的人说:“总之,东海这边的网络暂时收缩,所有人进入静默状态。等这阵风过去,我们再……”
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最大的底牌,已经被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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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东海省政府。
林峰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秦风的加密报告:“证据已获取,正在传输。威廉·陈中午飞瑞士,是否拦截?”
林峰思考片刻,回复:“让他走,但全程监控。证据传回来后,立即分析,我要在下午三点前看到摘要。”
“明白。”
放下手机,林峰走到窗前。阳光正好,但冬日的阳光总是缺少温度。楼下院子里,几个工作人员匆匆走过,表情凝重。
他知道,下午三点,谢文远将去见严正华。
那将是一场正面交锋。
而自己手中的这些证据,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林峰握紧了拳头。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的。
但只要熬过去,天,总会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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