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胎暗结,风波又起
当西北的朔风吹开第一朵沙枣花时,一个悄然萌发的生命,将成为搅动天下棋局最不可预测的变数。沙枣花不像桃花那样张扬,也没有杏花那般娇媚,它只是在春夏之交,悄悄地绽放在沙枣树枝头。细碎的鹅黄色小花,像一粒粒饱满的小米,簇拥在银灰色的枝条间,不仔细看,几乎要与叶片融为一体。
然而,沙枣花的香气却格外浓烈。甜而不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蜜意,不待凑近,那股甜香便丝丝缕缕地钻进行人的鼻腔,在干燥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像一匹无形的锦缎,温柔地包裹着整个沙丘。
风吹过,沙枣花的香气愈发浓郁,让人忍不住驻足,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仿佛五脏六腑都像被清甜的泉水涤荡过一般,通体舒畅。它不与百花争艳,却以独特的方式装点着贫瘠的土地,馈赠给跋涉者最温柔的慰藉。
一、 新芽暗结,朔方有喜
嘉靖二十五年八月初三,晨。
塞外的秋风已带了寒意,庭中那株从江南移来的金桂,却在朔方干燥的空气里,绽出了细碎的花苞。林黛玉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中执着一卷《西北草木疏》,目光却落在窗外那片湛蓝得惊人的天空。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
她下意识扶住榻边小几,指尖触到冰凉的青瓷茶盏,竟觉一阵恶心从喉头直冲上来。紫鹃正端着一碟新制的奶酥进来,见状忙放下托盘,疾步上前扶住:“娘娘可是昨夜没歇好?脸色这般白。”
黛玉闭目缓了缓,那阵恶心稍退,心头却莫名一跳。她屈指算去——月事已迟了半月有余。这些日子忙于学堂事务、追查玉佩之谜,竟将这茬忘了。
“去请陈太医来。”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就说我偶感风寒,请他过来瞧瞧脉。”
紫鹃应声去了,脚步匆匆。黛玉重新坐直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平坦如昔,可某种直觉——属于女子的、最原始也最敏锐的直觉——却在胸腔里轻轻敲击。
陈太医来得很快。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太医原是军中圣手,水溶特地从京中请来,专为黛玉调理西北水土不服之症。他搭上丝线,凝神诊了许久,花白的眉毛先是微蹙,继而舒展,最后竟颤抖着离座,整衣跪倒: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是滑脉,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王妃这是有喜了!依脉象看,当有两月有余!”
一室寂静。
紫鹃手中的帕子“啪”地落地。侍立一旁的雪雁张大了嘴。窗外秋风卷过,桂叶沙沙作响。
黛玉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陌生:“陈太医请起。此事……暂勿声张。”
“老臣明白,明白!”陈太医连连叩首,眼中却有掩不住的激动,“只是王妃玉体向来羸弱,西北苦寒,头三月最是要紧。老臣这就开安胎的方子,需得徐徐进补,万不可劳神动气……”
“有劳太医。”黛玉颔首,示意紫鹃看赏。待老太医千恩万谢地退下,她才终于允许那丝惶惑浮上眼角。
孩子。
这个在她腹中悄然扎根的生命,来得太不是时候——京中风云诡谲,西北暗流涌动,三皇子余党虎视眈眈,“血曼陀”的阴影尚未散去,而那枚染血玉佩牵扯出的身世之谜,更如悬顶之剑。
可与此同时,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暖流,从那个尚未隆起的小腹深处,涌向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仿佛这样就能隔开外间一切风雨。
二、 王府密议,喜忧参半
水溶是申时回府的。
他今日去视察新垦的军屯,袍角还沾着田埂上的泥土。一进归朴堂,便觉气氛不同寻常——紫鹃雪雁垂首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可眼角眉梢却压着一丝藏不住的喜气。而黛玉坐在窗下,手中针线箩里是一件才起了个头的、月白色软绸的小衣,针脚细密得惊人。
“王爷回来了。”黛玉抬起头,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日更平静些。
水溶摆手屏退左右,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他心头一紧:“玉儿,可是身子不适?陈太医来过了?”
“来过了。”黛玉反手握住他,将他的手轻轻引至自己小腹,“太医说,这里……有了我们的骨肉。”
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
水溶怔在原地,素来沉稳的面具骤然碎裂。他猛地看向黛玉的眼睛,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看到了肯定的光,继而是狂喜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紧的力道泄露了所有激荡的心绪。
“玉儿……玉儿!”他将脸埋在她颈侧,呼吸粗重,“苍天待我不薄!”
黛玉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胸腔剧烈的震动,眼中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这个孩子,是他们在这孤悬塞外之地,最珍贵的慰藉,也是最柔软的软肋。
良久,水溶才稍稍平复,却仍不肯松手,只将她圈在怀中,下颌轻抵她发顶:“陈太医怎么说?你身子可能吃得消?西北苦寒,不如我即刻上书,求父皇准你回京安胎——”
“不可。”黛玉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王爷,此刻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一句话如冷水浇下。
水溶缓缓松开她,眼中喜色褪去,换上凝重。是了,京中圣体违和,方皇贵妃被囚,三皇子余党蠢蠢欲动。此刻黛玉有孕的消息若传回京城,落在某些人耳中,只怕不是喜讯,而是催命符。
“这孩子来得突然,却也未必全是坏事。”黛玉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王爷可记得,去岁太后千秋,钦天监曾呈上星象,言‘紫微星侧有新星孕于西北,主国祚延绵’?”
水溶瞳孔微缩:“你是说……”
“妾身不敢妄测天意。”黛玉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那半枚玉佩上摩挲,“只是,若此时王府传出喜讯,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应兆’。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至少会忌惮三分——他们可以谋算一个无子的亲王,却不得不掂量,谋算一个即将有后的亲王,会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你是要以身为饵,引蛇出洞?”水溶声音沉了下去。
“不全是。”黛玉抬眼,眸中掠过一丝锐光,“我们要让他们以为,这是我们的‘软肋’,是我们不得不固守西北、暂避锋芒的理由。王爷可借妾身‘胎像不稳、需静养安胎’为由,进一步推迟回京的期限,在京中那盘棋上,换来更多腾挪的时间。”
水溶久久凝视着她。烛火在她清丽的侧脸上跳跃,明明是新孕的妇人,眼中却有着不输男儿的决断与谋略。他长叹一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只是苦了你,要在这时候……”
“夫妻本是一体。”黛玉将脸靠在他肩头,声音低柔下去,“况且,妾身信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既来了,便不怕风雨。”
窗外暮色四合,归朴堂内烛火通明。这对年轻的父母相拥而坐,在塞外的秋风里,为那个尚未成形的生命,谋划着一条布满荆棘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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